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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宁王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从生墓中带出来的,才是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自己被申嚜砸中了脑袋后,不仅没死,还被宁王带了出来。

  那胡荼呢?

  她心中始终有一丝期盼——

  宁王皱起好看的眉毛,伸手帮她把额角垂下的散落发丝别在耳后,曼声道:“本王是在墓穴外看见你的,那时候你受了重伤……”

  墓穴外?

  一泼冷水,淋头浇下。

  到了天封以后,刘盈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糊涂着,可是有一点她不糊涂。

  她在下生墓之前,曾经听黄泉老人说过,守墓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出生墓。进了生墓,要么就等着在里面痛痛快快地下黄泉,要么就用自己的脚走出来,没人会费力把尸体往外丢的。

  宁王说自己是在墓穴外被他发现的。

  这摆明了是鬼话。

  她一下就想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满口胡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自己说真话,可她猜不准,宁王到底想干什么。

  刘盈把被子拉到胸前,躺在软榻上,摆明了一个送客的姿态。宁王倒也痛快,帮她掖好被角,和声道:“你先休息吧,本王明天再来看你。”

  宁王一走,刘盈迅速翻身下床。因为祝由术的反噬,她不时地被冰火交融的余悸折磨着。脑海一片恍惚,好像一下就要跌倒在地。“啪!”女子纤细的手掌一把握紧了桌子,撑住身子。一片浓黑从她的眼前呼啸而过,她张大双眼,不知过了多久,光线一丝一缕地回来了。

  她头也不回地往行馆外窜去。

  刘盈的心思向来简单,认准了一样,便会不顾一切地完成。

  譬如从前的西丘文、营救申嚜的计划……

  如今,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胡荼,不管他是生是死!

  她还有那么多的话没和他说,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

  一出门,大风呼啸着砸在她单薄的身上。院落中,北风卷起凌杂的草末。在那些根根草叶倒竖指天的尖端,覆着严冬的一层薄霜,白花花地耀着目。

  带着冰渣的风砸在脸上,透过衣缝吹散了热气。

  刘盈苍白的脸上刹那间冻出了一层不自然的潮红。

  她摇摇晃晃地翻过行馆,越走越远。

  在她身后,是裹着狐裘的宁王,那双静默乌黑的眼,一直看着她跃过行馆的高墙。

  宁王身边的侍卫担忧问:“王爷,就这样由她出去吗?”

  宁王抿了抿唇,终是呵了口气。

  外面的天实在太冷了,也就是这两天,连呵出一口气,都能看见白茫茫的一团雾气。

  “让她去吧,她始终不信我。我原以为这天下,假以时日,只要能了断王兄,迟早是我的。最后才发现,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想就能有的。有些人,纵然死了,也能让这东夏不好过……天下要乱,我何苦趟这浑水!刘盈,本王是真的想带她离开……可惜……”

  低低一声叹息,迅速化作一团的雾气。

  眨眼,在空气中再不见踪迹。

  行馆外,铅云急走,枯草卷天,就要变天了。

  刘盈强忍着头上一阵阵如锯的抽痛,踉踉跄跄地朝前走。

  一路上,也不知撞到多少路边的小摊贩,赔了多少不是,她终于到了城主府。

  眼前,城主府外的两个巨大的石狮依然威风凛凛,尊贵霸气。上方,顾府的匾额金漆黑底,外框鎏金,在寒冬中似覆上了一层隐约的白霜。

  都这时候了,她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丘!天封!

  东夏!天下!

  为了支离破碎的西丘文,这十年来,她呕心沥血,没有一刻的安宁。

  为了“莫须有可以夺天下“的《六壬捷录》,胡荼就这么困在了生墓里。

  他们就像地上的那一只只蚂蚁,总以为自己的方向是对的,为了一股子执念而不惜粉身碎骨。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城主府,城主府。

  就像是吞人的饕餮,用鲜活的生命来作为祭祀!

  刘盈忽然一个机灵,咬了咬牙,准备上前,可手腕却忽然被人狠狠一扯,一个趔趄,竟被扯到了边上的小巷里。

  “鱼微?”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才几天工夫不见,鱼微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饱满的脸颊仿佛被人削了一半,只见着苍白的脸蛋,削尖的下巴。

  他眼里尽是血丝,拉着刘盈,低声道:“快走,不要往回看!”

  “发生什么事了?”刘盈被他拉着,无意识地往前跑,转过了好几条小巷。

  鱼微跑得很快,好像后面追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连着被路上几颗小石子绊了好几次。

  刘盈觉得脑后寒毛炸起。

  自从宁王的祝由术失效以后,她的感官出奇的诡异,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字,都有可能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后面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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