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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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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迟疑,立刻顺了连翘手上的力道,径自奔往已经赶到近前来的马车上,轻罗正倚在辕木上,急急地向我伸手,“快,快,公主快上来!” 她们忘了,我是齐国公主,根本不是她们所忠于的魏室皇族! 但我还是将手递了过去,提着袍袖踏上马车,由着车夫不等坐稳,便飞一般卷入向西方逃去的车流。 我既知这支齐兵是萧宝溶暗中布置的,自然清楚他的目的并不是歼灭魏兵或夺回被劫去的齐国珍宝,而是在我。他在东面大道进攻,并未堵住西面大道,分明有意让魏兵从西面夺路而逃;那种白莲焰火,乃是江南巧匠所制,素为萧宝溶所爱,此时突然出现在南方,分明是萧宝溶在暗示我,他并不在东方的齐兵中,不可去混战处寻他。 我虽是满心惶惑,但还是凭了直觉,坐在车上与轻罗连翘紧紧相依着,任凭一路颠簸,都快将心肺抖落出来了。 我留心透过帘缝向外张望时,树影瞑鸦,暗色山影,伴着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飞快地向后退去。渐渐地,山脉原野的轮廓清晰起来,凉而深浓的墨色,如在宣纸上用工笔细细勾勒而出,与天光相连处有着极清晰的边缘;天光极清,泛着湖水的浅碧,带了浅浅的蓝,是怎么调也调不出的清爽颜色,尚挂了不多的几颗晶莹星子,却被夜晚的繁星看来还要清冷几分。 天明了。 萧宝溶……为什么没来? 连着急奔一两个时辰,这支队伍已是人马困顿,车速明显放缓了许多。原来在前面领着路的骑兵中,开始分出人来往后方查探营地夜战的胜败情况。 轻罗、连翘都松了口气,开始挂起笑容,寻找车上是否还有饮食。发现连口清水也没有,她们也不着急,笑道:“顶多再有半日路程便有一处大镇了,这里都是前线将士的家眷,又有皇上最宠的宝墨姑娘在,还怕地方官员不好酒好菜招待?” 不知为什么,她们口中那声调侃的“宝墨姑娘”,让我想起了妓院中对那些低贱女子的称呼,似乎也是叫做什么什么姑娘。 我抱紧肩,更觉得冷了。 明明已是初夏的时节,怎会还这般冷?想那惠王府我住的书宜院前,早该蔷薇如醉了。却不知今年那阶下的牡丹,会开出几种颜色来? 大约轻罗觉出了我神色有异,倚到我跟前来,正要说话时,车身忽然猛地一震,尚未明白出了什么事,凄厉的惨叫声在利箭破空声中此起彼伏四处扬起,我们的车子轻晃了几下顿住了。 “怎么回事?”连翘急问。 我的嗓子口似在瞬间被什么堵住,僵硬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地却腾地燃起了一团烈火。 轻罗紧紧握着我的手,打着寒噤道:“不会……不会是中了埋伏吧?” 长长的车马队伍遇袭,除了路两侧都设了埋伏之外,的确没有其他的解释。若单从前方或后方袭击时,混战之中,齐兵可能会一时鞭长莫及来不及救我,让我陷入险境,或再次被劫持而去;四面伏击虽然可能付出更大的代价,却能保证车中的女眷大部分安然无恙。 除了萧宝溶,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如此细致为我打算。 我正心情激荡时,连翘克制不住,撩开了前面金丝编朱漆竹帘,正要探头张望时,后面一声急促的马嘶,不知什么东西猛地撞上了马车后部,将我撞得差点儿从坐垫上跌出去;连翘重心不稳,更是一个趔趄栽下,眼看快要摔下去,我和轻罗忙伸手去够,居然被我们抓住了脚,连抢带拽地将她拉入车厢。 她勉强在地板上坐起身,脸色雪白,襟前和双手,却已满是鲜血,惊魂未定地喘息。 就在撩帘将她拉进来的那一刻,我已看清,我们前方的车驾前已空无一人;她之所以没摔下去,是因为那车夫正好一身鲜血滚落在辕木之下,挡住了她下滑的身躯。 后方近在咫尺处传来女子惊吓的哭泣,我小心翼翼揭开车后的小窗看,却是紧衔着的那辆车,车夫和马均中了箭,完全失控的马车冲撞上了我们的车,翻倒在地。几名女子衣衫零落地狼狈自车中爬出,正抱在一起哭得瑟瑟发抖,偶尔还有几支飞箭从她们头顶锐啸着飞过。 由远及近,惨叫搏杀声渐渐稀疏,到后来,偶尔的几声凄叫,也已虚弱得不堪,我可以想象,这些人必定早已中箭重伤,被上前来检查的齐兵补上一枪或一刀,便再也叫不出了。 §第六章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 连翘浑然忘了我是大齐公主的事,一边用丝帕擦着身上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迹,一边惊慌道:“怎么办?怎么办?那些南人赶过来了!” 轻罗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嘴唇动了动,到底没问出口来。 我也知我目前必定也是异样的,隐隐又有往日不加掩饰的锐气充盈了心胸,如一只随时要张开自己爪牙的小猛豹,机警而锐利地转动着眼珠,连耳力都变得格外灵敏。 “阿墨!阿墨!阿墨!”清泠泠的声音伴着有节奏的马蹄声,如若山间舒缓而下的溪水,细辨处,方可觉出一抹焦急,宛若潺湲而下时偶尔遇到突出的坚岩,被迫转道时的低吟。 我再也忍不住,一闪身冲出去,叫道:“三哥,三哥,我在这里!” 轻罗紧跟我出来,一把拽住我的衣襟,低声道:“公主,公主,你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是南朝皇帝把你交给魏国的,你……你还能去哪儿?” 永兴帝把我献给了拓跋轲,我便在南朝没有了容身之地吗? 或许……是吧,可南朝还有母亲,还有千方百计救我的萧宝溶! 他既然能调动兵马救我,就一定有能力护着我! 这两百多年来,南人最重风骨门第,所以惠王萧宝溶虽然很少过问朝廷之事,仅凭了一身才学气度和其皇族身份,便备受百官推崇,尤其是年轻有家势的文官,十个倒有九个与惠王有来往,极有声望。我不知道萧宝溶的耽于诗文歌宴,到底有多少示人以弱的成分,但我已能肯定,他绝对有伺机反击的能力。 何况,就算永兴帝对我无情无义,我就不信,他敢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亲妹妹送给蛮夷北国。他就不怕谏官和百姓背后的唾沫将他淹死? 我用力挣开轻罗的手,对着她目光灼灼,“我哥哥来了!” 闪身跳下车时,我听到轻罗无力地说道:“便是……你的哥哥领兵杀了这么多人吗?” 他杀的都是魏人,想攻伐我们大齐的魏人,害我沦落异乡的魏人,主上凌辱过我的魏人! 我心中想着,也懒得跟她解释,抬眼看到那一身云过天青色衣袍的俊秀男子驱马奔到跟前,我忙跳下车,手脚软得差点儿摔倒在地。 一旁的齐兵恭敬地扶住我时,萧宝溶已经跃下马来,凝眸向我瞧来,一双莹亮的眸子,已经泊了大片泪光。 我的双眼顿时模糊,一头扑到他怀里,便呜呜地哭起来,竟连一声“三哥”都叫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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