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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携手明朝天涯路

  “云秋水是叶景御明媒正娶的妻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云儿的丈夫在这里,我自然是来接他回家。”秋水知他心结所在,平复了初见时的心情之后,朗朗而答,丝毫不惧他眉目间隐隐而起的几丝抵触。

  “你嫁的是锦绣王朝的天凌帝,他早已经死拉,死在自己妃子的那一杯毒酒之下。”景御仰着微寒的脸,寥落的语气中全是讥讽的自嘲,“眼前的叶景御,不过是个瞎了眼睛的无用之人,曾经那个雄姿英发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一文不值,只求速死。”

  “是吗?”她轻蔑地淡淡一笑,伸过手用力地拨正了他别向一边的脸,倔强地开口,“我只知道,那个叫叶景御的笨男人,明明可以有办法将他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却因了那女子不愿长羁深宫的一个小小心愿,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男人,护着她出去。其实你放言杀端王,与歧王交易,不过是想着法子地将我逼走,我却到事到最后才知道,才想通。云相大概是找过了你,将事情和盘托出,你才隐隐觉出朝政不稳,猜测衡王迟到叛乱,你不过是顺水推舟替我铺好了退路——你别说话,胡不归都告诉了我,那一年,你一共送了两个人出宫,另一个便是你的小皇子天霖,可惜了他最后依旧没能逃脱衡王的毒手。”

  “我知道端王不是你杀的,你不用解释,死对爹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解脱,他死在谁手中,都已经不再重要。”

  “那一晚的走马灯,果然琉璃斑斓,灿如银河。我坐在皇乾殿顶上呆看了一夜,知道从此心里再忘不了你。往后的每一个元宵我都在猜,你怎么会会知我八岁时许下看遍天下走马灯的心愿。想得多了,也就明白了,定是楚渝哥哥多嘴说给了你,你竟默默地记了下来,坏心眼地留给我一场华丽难忘地诀别。”

  “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而叶景御却是云秋水一个人的叶景御。”

  “你可只愿做,云秋水一人的叶景御?”

  “可是我的眼睛……”景御神思恍惚地怔然立在月下,面上的表情时而欣喜,时而痛苦。他垂在衣袖下面的双手紧紧握住,隐忍着压低了声音,依旧克制不住声音中挥之不去的沉痛:“我已经是废人一个。”

  上元之夜,他捧了那盏定制的走马灯,策马狂奔回宫,酒醉微醺的他被一阵清亮婉转的歌声吸引,踉跄地再一次踏进给了他无数甜蜜回忆的秋雪园。冷艳如霜的花丛中,一个披着记忆中那件素色挑银线镶宽边纱衣的素衣佳人,披散着墨黑的长发,双了双平底凤头湖绿软缎绣鞋,“咯咯”地笑着不停在花间翩迁旋转。他一阵热血涌上心头,迷离中眼前的素影与脑海中的丽影不断交错重叠,幻化出同一张皎皎如月的小脸。他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使出了全身力气地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中,俊扳的唇角满足地逸出一声:“云儿……”

  他丝毫没有发现,身下小小的人儿猛的一僵,两道似恨似嗔的目光怨毒地落下来,说不尽地愤恨不甘。美人如毒草,谁能料到,一朝鲤跃龙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珍嫔红藕,竟会勾结衡王,暗中在他的日常饮食中下了致命毒药。他没有身先士卒地倒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一直臆想的幻影中,七窍流血。忠心护主的月儿奇迹般救下了他,却救不回他一双被毒气攻心瞧瞎的眼睛。

  一个男人丧失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所有尊严、地位、权势以及一切的一切,他从高高在上万人仰慕的九重天阙重重跌落尘埃,狼狈地爬起后惊觉自己从此一无所有,冰冷宫殿外任何一个平庸的凡夫俗子,和他都已有天上地下的云泥之别。

  他哀哀地垂头苦笑,一个人丧失了所有拥有的一切之后,是否还有资格对他心爱的女人继续去说爱?

  “我是谁?”她不容质疑地抬头,重重地握紧他垂下的手,坚毅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颓唐彷徨的脸上,说不尽的光彩流动,“我是百变神医叶星士的女儿,是北胡名动天下的女神医,我说有办法治好你,老天就一定不忍心将你应有的光明夺走。”

  “不被天下事所累的叶景御,才会全身心陪伴我,踏遍江南寨北,看尽杏花春雨,只羡鸳鸯不羡仙。御,你可愿意……”

  “我愿意……”他紧紧地反握住她纤细柔滑的手,仿佛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比勇气所感染,浑浊的目光逐渐明朗起来,点点俱成了晶莹的湿意。

  “皇上,珍嫔……珍嫔她自缢了!”大殿外,云鬓松散的月儿大叫着,张皇失措地捉了裙子奔进来,她怔怔地望着大殿内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突然醒悟过来地大叫,“啊!小姐!”

  “月儿,谁自缢了?”秋水小心地扶了景御在窗前的椅子上稳稳坐下,这才也斜了一眼喘着粗气的月儿,微皱了一下眉头轻声问道。平实淡然的语气,熟悉得好似她不是凭空消失了长长的一年,而是午睡刚刚醒来,睡眼朦胧地偏头问她,谁调皮地打落了门口遮阳的珠帘。

  “珍嫔。”月儿下意识回了一句,怕她不明白,又急急地加了一句,“就是红藕姐姐。”

  “她……她怎么会?”犹记得当日,倔强而不肯认输的他,哀哀地跪在地上求她。她用她纤细的手指替她挥出了一条坎珂的青云之路,谁曾料到,富贵浮云,镜花水月,来时繁华,去时成空。

  “珍嫔勾结衡王,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虽有小姐预备的解药,终还是迟了一步,皇上的眼睛最终没能保住……”

  景御定定坐在那里,紧紧地握着秋水的手,淡淡地开口:“月儿,不要再说了。”

  死过一次,方知生的珍贵,如果能用下半辈子的光明,换得秋水全部倾注的爱,夫复何求?

  “御。”秋水内疚地望他,缠绵地低唤了他一声。终是她害了她,亦害了他吧!红藕生性要强的性子,如何肯忍气吞声地做她的替代品,纠缠的积怨堆成了山,终爆发成谁也无法预料的后果。

  “是朕负了她。”景御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缓缓摇头,示意自己早已释然。死者已矣,昨日因,今日果,他早已不再怨恨。

  “其他人呢?”秋水转头,朗朗朝月儿脸上望去。一年不见,原本青涩羞怯的小宫女,早已在时间的历练中褪尽稚气,悄然怒放成一朵芳香暗吐的明艳花朵,静静待人采撷。

  “小姐走过不久,容昭媛就被谨妃告发自宫外带入违禁药物,秽乱宫廷,损伤龙体,又买通御医,借假受孕流产之说谍害皇后,又查出其父兄勾结北胡,谍图不轨,皇上赐她自裁了。”

  “江大人随衡王谋逆,皇上将惠婕妤打在冷宫,没过几日,娘娘也莫名去了。”

  “至于谨妃,蔓贵嫔她们,与发了疯的珍嫔一起被衡王关在隔壁冷宫,勉强维持三餐,终日惶惶。”

  月儿见问,忙沉下声,将别后一众后妃的遭遇细细道来。秋水听后,难免拊掌唏嘘,一阵慨叹,就是景御闻言,面上的神色亦变了几变。

  “皇上,皇上不好了,他……他来了!”正当几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张德贵大叫着神色慌张地踉跄进来。

  月儿恬静的神色同时变了一变,手忙脚乱地向秋水颤声道:“小姐,衡王来了,您快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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