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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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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的将秋水紧紧裹在银狐大氅中,毫不犹豫的抱起她,将她冰冷的脸埋在他滚烫的胸膛中,不让冷风再次吹到她。 天上一轮惨败的月,没有一颗半点的星。西月宫已坍了一半,院中花草多年无人打理,荒芜了大半,视野反变得极开阔,地上到处铺着一层雪毯,树上,断墙上,长满了荒草的地面上,入眼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白茫茫的雪,整个世界,仿佛在顷刻间换上了一件轻盈飘逸的白袍,姿态俊朗了起来。 北风卷地白草折,风猎猎而过,和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零星几瓣雪花,打在人身上,只觉狐裘不暖锦衾薄,十二分的寒冷。 景绍浑然不觉这天气恶劣的冷,他猛然冲进雪地中,提气一纵,抱着秋水立刻跃出了几丈远,双脚微微的着地一点,已经落在地上的身子紧接着又向上掠起,几个起落,大鹏一般魁梧的身子立刻消失在茫茫的天际。 雪仿佛下得更紧了,不过片刻功夫,原本零零星星不成气候的小雪花,逐渐大了起来。斗大的雪花好似一个个夜之精灵,翩翩舞动着从半空中飘落下来,松软的雪花很快有积攒了起来,皑皑白雪重新淹没了景绍留在雪地中那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地上唯一留下的点点痕迹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月华清冷的西月宫,转眼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凄凉,仿佛刚才喧嚣而过的这一切,不过秋梦一场。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似雾似烟的云雾中,神情淡然的秋水淡扫娥眉,高髻低垂,一身天水碧留仙裙繁复的裙裾逶迤拖地,迷茫的立在空空旷旷的荒野里。 天仿佛毫无征兆的劈开一道裂痕,云幕中蓦然呈现出一个花团锦秀的大花园,园中彩蝶翩翩,繁花点点,满地黄花堆积,仿佛如瑟瑟珠翠,芳香馥郁于路。 “云儿,别走……”华衣锦带的叶景御玉面朱唇,手握一把玉骨洒金折扇,满脸书写不尽倦意,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御……”她被那缠绵无意,低沉如磁的声音牵引了,双目逐渐迷离起来,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 景御的身影淡淡化为青烟,一缕一缕的从她的手指缝隙中褪尽残颜。她转头,裙裾旋转如花,无数繁花碎屑纷纷扬扬的从枝头飘落下来,转眼花枝残,满地伤。 画面转眼切换,如秋风扫走落叶,眨眼功夫,一地碎屑全无。天山一轮惨败的圆月,黄叶飘零,雨打芭蕉深闭门。豆大的雨点在翠绿的叶片上晕染开来,渐渐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变幻无常,无限委婉惆怅。形容婉约的风倾城,颤颤巍巍的靠在栖凤居朱红的廊柱下,温柔的目光穿透过一帘如珠秋雨,无限柔弱的唤她:“云儿,去找你爹爹……” 她的心猛地一阵跃动,眼睛只觉一花,人已身处于满目昏黄的天牢内,面容清瘦的端王愕然的望着她清秀如花的容颜,眼睛里隐隐泪花闪动,他捂着胸口失神:“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张口,想要大声的回答,可是那到了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怎么用力都吐不出来。她大急,忙伸手扼住自己的咽喉,想要将哽咽在喉咙的异样全部掏出来。眼前的幻境消失,温润如玉的景绍,一袭蓝缎织锦团龙蟒袍,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他的目光仿佛穿透过所有时间的门墙,饱含深意的问她“你可愿为他的江山来换……” 她吓得连连后退,身后却已是退无可退的悬崖。她光洁秀气的额头上上冒出豆大的冷汗,急急勒住脚步。差之毫厘的身后,一地碎石翻腾着滚落下去,万丈悬崖下,滚滚的激流不住回旋,迸溅的水花泛着点点银光,撞击在暗藏的礁石上,激起千层大浪。 景绍似乎并不理会她的害怕与慌张,微微的笑着,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步子靠过来。她摇着头绝望的后退,口中不住呢喃:“不……不……” §纵使相逢应不识 脚下终踏空,她“啊”的一声惨叫,坠了明珠的绣花鞋从脚上径直脱落下来掉在悬崖上,人如一片翻卷的秋叶,瞬间跌进身后的万丈悬崖下…… “娘娘……你可醒了!”仿佛有一双温热的小手不住的推揉着自己的身体,满身满心的倦怠,挥之不去的扩散开来,晕染成鼓鼓涌涌的疼痛,不断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袭来。 她努力在一声紧接一声的催促中睁开仿佛粘合在一起的双眼,入目是一双盈盈泛着泪光的黑瞳,看似普通的眸子里,有喜,有惊,还笼了一层淡淡说不出来的忧愁,一如浅唱辄止后回旋在舌尖的百味。 她的视线渐渐下移,看清楚来人的样子,不禁愕然失声:“怎么是你?” “娘娘,是奴婢……您可……吓坏月儿了!”见到秋水安然醒转,月儿爬满了泪水的小脸又惊又喜,不住点头如小鸡啄米:“娘娘昏迷了三天三夜,月儿真害怕娘娘再也醒不过来了……不不,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有事,瞧月儿这张不会说话的嘴……” 眼前泪痕犹在的小人似乎兴奋过了头,手舞足蹈的语无论系起来。 自己这一觉睡得可真长,难怪醒过来之后浑身乏力,好似梦非梦,幻非幻,真真实实的被所有的画面牵引了,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艰难搏斗。滚滚的激流仿佛幻化在她眼前,浪花淘尽,她的身子不断的在空气里下沉,下沉……所有清晰的一切历历在目,定格在她跌落悬崖的刹那,她不断回味,心底五味杂陈。 她动不了亦不愿意动,微微笑着侧着脸看着如疯似癫的月儿。一两月未见,原先容色苍白病常仄仄的月儿调养的气色红润,道道裂痕难掩她脸上柔滑如鸡子的淡淡光泽。看得出,景御果然信守诺言的不去为难她们。 她侧目,目光所及的是左侧一个是、陈设了各式古玩器物的多宝格。格仔上三三两两摆了些物事,一个色彩纯正艳美的缠枝菊纹釉里红盘子,一个通体莹润的羊脂玉净瓶,还有雕了四朵折枝灵芝与水仙的玉灵芝式花插,以及其余零散的各色小玩意,格边一张覆了锦缎的小圆桌子,锦缎下摆,配了整整齐齐的鹅黄流苏,色彩明丽又不失端庄。桌上一把粉彩镶金鸳鸯出口瓷茶壶,上刻香芬色颜音,气芳定宛流十个字,字体清俊而不失飘逸。回看自己,正躺在一张刻了岁寒三友图案的上好雕花小榻上,榻上铺了好几层簇新的被褥,身上传过来阵阵柔软而温暖的感觉。 房间的地上摆了一盆炭火,此刻烧的正红,缕缕热气不停升腾,四散在房间里,充斥满屋,连五脏六腑,都被蒸的暖洋洋的。 只是房间狭小逼仄的仿佛无法让人喘气,她诧异景绍将她带回的地方,隐隐的在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寝宫内的密室。”一个女子婉转的声音从她的视线之外骤然响起。她这才惊觉房间内除了她与月儿之外,竟然还站立了第三个人。 果然是病来如山倒。她苦笑,曾几何时,心性警觉的她,亦会有如此措手失察的时候,倘若是来取自己性命的敌人,自己恐怕早已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子。 一阵香风扑鼻而来,说话的瞬间,女子已经移莲步,摆动腰肢,款款走到了她面前。秋水举目定睛,见女子头梳如意缕,额前留有带钩水髻,发髻上一排三支刮绫刷蜡的矗立、枝兰花儿,斜斜插了枝点翠镶珠凤凰步摇与一支金树珍珠步摇,一头的郁金步摇银约指,明月垂,交龙椅。两弯似蹙非簇眷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是你?”秋水挑眉,语气中难掩淡淡惊异。 “怎么?皇后娘娘以为是谁?”惠婕妤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犹如蝶之双翼,微微在眼皮上颤动,她低着头上下打量着秋水,揶揄的讽刺,“岐王么?皇后娘娘招蜂引蝶的本领,惠如还真是望尘莫及。” “你……”月儿恼羞成怒,见她言辞轻佻的侮辱自己的主子,瞬间跳了起来,指着惠婕妤一脸倨傲的脸,身子微微的轻颤。她爱语自己地位的低微,又想为自己的主子出头,又怕给主子惹祸上身,虽怒极,却一句话也不敢出口。 “果然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放在本宫身边养了你一个多月,竟然依旧偏向你早已失势的旧主子。”惠婕妤闲闲的立在榻旁,一脸讥笑。 “月儿回来。”秋水默默唤回月儿,依旧面不改色,伶牙俐齿的回敬,“惠婕妤过奖,秋水亦学不到不拾人牙慧,将她人之物据为己用招摇过市的本事。” 她从不屑与女人争斗,向来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在纷纷扰扰的诸事中独善其身。不过这并不等于她被人明刀明枪的欺负了,还笑容可掬的立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看着。佛曰: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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