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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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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媛这才花容失色,不免着急了起来,一面急令伺候的太监去太医院请御医,一面命贴身宫女禄儿将皇帝病倒之事报知太后。 太后怒,一面令御医轮番诊治,一面细细询问昨夜之事,谁知自陈抟起竟无一人知晓昨日夜宴之后,皇帝究竟去了哪里。 御医拟妥药方之后,命御药房司职太监速去煎熬,几名御医才敢吞吞吐吐地回奏太后,“陛下风寒入侵,邪气渗入肺腑,想是昨夜受了风寒,又……” “又什么!”皇帝龙体事关家国家命脉,朝政安稳,兹滋事体大,太后不及梳妆而来,见几名太医话语含糊,模棱两可,不免心中动气,一双威严的凤目似怒非怒地扫过下跪的太医们惶恐的脸,将手中的茶盏往边上小几上一摔,怒道,“若是陛下龙体有恙,有丝毫差错,可都是诛九族的事,有什么还不快快说来!” “陛下想是昨夜受了风寒,又勉强行了房事,心中浊气郁结在怀,难以释然,以致经脉俱乱,才会病势汹汹。”几名太医互相偷眼观望,目光都汇在太医院院判吴良才身上,吴太医知众人都在背后凝望,面上渗出一层冷汗,当下沉吟一声,颤声开口。 太后凤目微瞪,满脸惊怒,朝已然吓成一团的容昭媛责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恕罪,臣妾不知陛下身体违和,臣妾无心……”容昭媛见皇帝病倒在自己寝宫,心中已知不妙,自己颇得圣宠,又是云相义女,料想太后面前有惊无险,不料太医竟将陛下违和归罪自己,不由双腿发软,容色顿变,一双美目眼含两汪秋水,慌得跪倒在太后面前。 “容妹妹得圣宠,固然是妹子的福气,陛下日理万机,妹子日间也该多细察陛下龙体……”谨妃与蔓贵嫔眼角余光相视,对望一眼,免不得落井下石。 “太后……”容昭媛又急又羞,欲为自己辩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此时钗环散去,发髻凌乱,衣饰不整,满目凄楚,尽是惶恐,哪里还有平日里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骄横飞扬。 “够了。后宫之中,最忌争宠生事,一家姐妹,和气为贵。容昭媛狐媚惑主,念其初犯,罚其在殿前台阶跪候陛下醒来,以敬孝儆效尤。” 车如流水马如龙。 凤舆鸾驾,华盖相连,各宫妃嫔源源不断赶往昭阳殿侍疾,唯怕落在人后,予人口实。飞凤宫依旧门庭冷落,无动于外界的人声鼎沸,恍如隔世地幽静。 绿荫小轩内,红枫渐染,丹桂结蕊,微有秋意。小郢洲三面环绕的涟漪湖中,新荷却未残,玉盘样阔大的绿叶层层叠叠,几枝开得正艳的荷花从密叶中探出头来,摇曳生姿。骤雨过,琼珠乱撒洒,打遍新荷,犹如进了世外桃源,蓬莱仙岛。唯有窗棂中不时漏出的几声娇语,如恰恰莺啼四散,方觉此间,还似人间。 “小姐,御医拟的药方可有不妥的地方?”绿袖一面替主子细细地匀着墨磨,一面伸长脖子,好奇地发问。 “吴太医用药平实,所用桂心、乌头皆谨小慎微,见效却慢,陛下难免要多受些罪。”秋水专注地看完药方,这才将纸一放,不掺一丝杂色的明眸微微一闪,玉藕般粉嫩的右手莲花般伸出,悠然对身边两人粲然一笑。 见秋水伸手,红藕忙将蘸饱了玉蝉墨的紫薇羊毫小心翼翼地递给主子,看她偏头细细思量后,抬笔在药方上添了一行俊秀的蝇头小楷。 “你仍拿着我的飞凤令,悄悄将这药方送回去,让他们按照我新拟的方子用药。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就说皇后一并替他们担着,只一件,不要让太后、皇上他们知道。”秋水放下笔,纤手拿起薄薄的纸片,用力在字上哈了口气,先时还颜色鲜亮的新书的一行小字先时还颜色鲜亮,墨色顿时迅速地暗了下去。 “是。”绿袖乖巧地接过纸张,将桌上玉色莹润的飞凤令一并揣在怀中,几步出了碧纱橱的门,转头往左右细看,不见有下人留意,这才快步出了宫门,往御药房奔去。 “小姐。你很不对哦。”红藕从窗外的树缝里目送绿袖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笑嘻嘻地偏头,对着一身天水碧花笼裙的秋水上下扫视,仿如不识。 “哦,哪里不对?”秋水见绿袖远去,也不让红藕收拾笔墨,自顾铺开龟纹宣纸,一手抓着宽肥的广袖,一手握笔作画,任双环髻上斜插的一支蝴蝶簪子,的两片蝉翼薄翅上下翻动,栩栩如生,见红藕问得稚气,随口应道。 “小姐昨夜失魂一样跑出去,回来时脸色都变了,今日又传出陛下无故病倒,小姐又这样上心,不似往日的谈笑声风生,淡泊淡定。外人不知,我和绿袖可清楚得很,我家小姐的医术精绝,一手金针度人,妙手回春,轻易可不出手呢!”红藕抿抿薄唇,掰开手指,不客气地细数秋水这两日不同寻常的地方。 “死红儿,小姐有教你这样和主子没大没小吗?”秋水见红藕越说越放肆,索性扔了手中的画纸,伸出笔,欲往她额间点去,“你这嘴刁的丫头,今日小姐就用这玉蝉墨给你额间上道梅花妆,看你还敢胡说。” “小姐教过奴婢不耻下问。”红藕才回得一句,见是得小姐手中的紫薇羊毫毫不留情地伸向自己额间,忙“哎呀”一声,笑着惊叫躲开门,口称“饶命”不止。 絮语黄昏后,月明清辉流泻,一院银纱,满目秋来。 一身天水碧绣罗袄裙的秋水乌发缠头,最简单普通的绾髻,只用一枚细细的银簪子固定住发角,浑身上下,素净得再无别样饰品,纤细的背影,楚腰盈盈,不过一握,整个人空灵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翩翩地误落凡尘。 此刻,面色淡然的她,眼角专注,后背略弯,俯身在书桌上,细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日常用惯的紫薇羊毫,细细地在白色的宣纸上画着什么,跳动的烛光在她身上勾勒裁剪出一个清雅绝伦的素色背影。 笔走游龙,墨色笔锋由浓转淡,天琛墨饱满如新月妇,落纸如漆,浓郁的墨香在风中四散而去,跌入窗外正对着的一大片桂花树中。淡黄的花蕊迎风含笑,馥郁清香的甜腻在鼻端弥漫开来,独占三秋压群芳,竟然也铺张成一种大俗大雅的灿烂。 人闲桂花落,知味斋主人题记,天凌元年九月初三。 秋水提笔在画纸上重重落下题款名号,对着画上的月下丹桂左顾右盼,满目流莹,头也不回地开口:“绿袖,茶。” “来了,小姐。”身后不见人影,却从碧纱橱外飘过一个婉转如啼的玲珑女声,娇媚如丝,字字春融。 不一会儿,氤氲的热气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从秋水身边冉冉而起,一阵阵袅娜的茶香从珠帘缝里一点一点透出来,刹那间弥漫一室。 秋水也不转头,依旧直着眼盯在画上,顺手捧起托盘中的青花人物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绿袖,今日这云山冰片的水又是你自己去打了井水泡的吧。前日写的那幅百寿字,不是托内务府的钱公公带出宫去卖了,得了些许银子吗?,怎么没问他们换些惠州泉水过来,白糟蹋这所剩无几的冰片了……” 只一口,秋水的眉头便已低低蹙了起来,适才的满目生辉,转眼黯淡。她知景御让谨妃领六宫,自不会让自己日子舒心。内务府的奴才只是主子身边的狗,不过懂得看主子脸色狐假虎威罢了。 水宽山远烟霞回,天澹云闲今古同。她心境淡泊,恬然自安,日常的克扣她懒怠去计较。茶可清心,唯独这一条却始终没法戒掉,幸得还有一技傍身,日常写写画画,托了别人的手带出去换些钱,虽被人层层盘剥,到手不过两三成银子,却也聊胜于无,得以贿赂落那帮欲壑难填的奴才,换些日常所需。 “我知宫中时日艰难,并非怪你,你怎么不说……”秋水难得碎嘴,却听背后绿袖并无动静,只当她心中委屈,一念之下,忙收住话,边温言安慰,边转头凝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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