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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夷简倏地清醒,慌忙推他,叫道:“不是,不是现在,要等等,要等到……十八岁之后!”

  “我……恐怕,等不到那么久……”

  他的声音,低哑,却又忍不住夹杂着一点笑意。

  “不行!”

  万一被父亲知道,她就彻底完了,何况这样的姿势,动作,实在太令人难以启齿,夷简赶紧用力再推他。

  (六)

  大概是夷简的力气也足够大,也或者他的禁锢很轻,用力推开他的双手,夷简终于在他的身侧慌忙爬起身,忍不住喘了口气,到床榻边站定,她又道:“以后若还如此,我,真要翻脸了,这样不是君子所为……”

  “呵呵呵……”再次轻笑出声,他眯眼看她,突然说,“把你弄乱的屋子,整理干净。”

  “啊?”夷简狐疑,很惊讶。

  “走廊外,堆满了你的衣服。”嬴政在床榻上躺下,双眼闭起,太累。夷简撇嘴,正又要开口,不想他却又淡然说了句,“别再出声!”

  盯着他闭起眼睑的疲惫睡脸,夷简连忙悄悄转身,走出寝房,因为记忆里有非常深刻的,他曾说过的那句话:你记住,我睡着的时候,不要惊动我!

  记住,夷简当然已经记住,且深深地记住了。

  来到屋外,走廊里是之前被她丢掉的被血染脏的衣衫和床褥,他竟叫她整理干净,想来这些都该是仆人们才做的事情,而且如今这里该是她的地方才对,不过毕竟现在有求于他,姑且如此,等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叫他不能再随意地过来。

  这么决定后,夷简抱起那堆混乱的丝质东西,经过回廊,走出屋宅,来到厚重的木门外,绕着高高的围墙,一直走了数十米远,看四下里无人,才倏地将这些东西全部给扔到墙角边上,再立即回到院内,地上的凉席,屋内的桌案、摆设,都落了些灰尘,夷简又撸起袖子,找来干布,将整个屋子从里到外,跪趴在地上,擦抹得认认真真,清清爽爽。

  一个晌午过后,当夷简擦拭干净最后一个角落,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尔后,也终于觉得累了,乏了,横躺在凉席上,盯着屋顶上的赤木横梁,突然感觉,就这样躺着真好。

  睡意袭来,她闭起双眼,嘴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不禁又梦见在新郑的老宅,夏日的午后,老宅后屋的地窖,总是储藏着沁人心扉的瓜果,她们姊妹几个,坐在地窖里避暑,那里有令人留恋的,一室清凉。

  ……

  沉静中,忽然一丝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轻到普通人的听力几乎可以完全忽视,声音的主人从门外进来,一路经过夷简身边,像是一阵细风,灰色长衫在空气里微微晃动,狭长的眼睛,并不看她一眼,只是径自到屋内,到床榻边。

  “王!”他开口,“吕丞相从骊山回来,正赶往宫中。”

  双眼赫然张开,清醒之后的眸子,是一汪深邃的清潭。

  起身,那道仿佛幽灵一般的影子便独自向外退去,嬴政漠然走出寝房,到门口低头扫视了一眼斜卧在凉席上的郑夷简,沉声道:“随后,带她进宫!”

  风过无痕,他便真是一道影子,谨尊王命,在夷简身边跪坐下,不带一丝表情的,跪坐在凉席之上。

  离开的,只有嬴政。

  第十一章 咸阳宫内

  (一)

  一个时辰后——

  吕不韦携文武百官进宫参见,嬴政高高坐在大殿中央。吕不韦亲自呈上一副丝帛质地的画卷,说:“大王,这是经数百名各国工匠勘察骊山之后,做出的粗制简图,整个工程将穿过山底,挖掘十丈之下,地宫城墙高宽与咸阳宫相致,城内蓄有水池,以银水为百川江河大海,请大王过目。”

  嬴政接过草图,这是一卷庞大工程的制图,图上清晰地标着城墙的高度、长度、厚度,墓室的位置、形状,地宫规模,宫殿左右数量,乃至墓室四周的江海分布。只是,在宫殿外围,一道道开凿示意的水渠,几乎连接起每一宫每一室,且地势东南高西北低,落差极大,能及时地阻挡地下水由高向低的渗透,如此精巧细密的安排,嬴政也忍不住惊叹,问:

  “宫墙四周的排水渠,是何人所做?”

  “哦,是老臣的门客,郑国。”吕不韦回答,“此人曾是韩国冬官大司空,因得不到韩王的重视,家道逐渐破落,到秦国时,连一个奴仆也不愿跟随……他游说过老臣,说若在大秦挖掘一条横贯东西的大型灌溉水渠,便能发展农业,提高粮食收成。”

  “农业。”嬴政眯眼,大秦的农业是他的一块心病,“今年的粮食收成如何?”

  “禀大王!”这时,从大殿一角匆匆跑出来一名尉官,跪拜,回答道,“比起去年,今年的粮食产量又有下降,汉中以西,长久干旱,土地贫瘠,许多农民颗粒无收……”

  “仲父!”嬴政摆手,转眼扫向吕不韦,“带郑国来见寡人。”

  青瓦屋宅——

  夷简睁眼,抬头却蓦然看见一道跪坐的修长身影,灰色的长衫,背对着她,夷简下意识惊呼一声,立即从凉席上站起身,而背对她而坐的身影,也在眨眼间忽然转身,夷简瞬时戒备地看着他,不想,顷刻间对上的竟是一张笑意灿烂的,且,看起来分外面熟的脸。

  “你是……”

  夷简惊讶,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西城口,好像正是他,那个替扛厚重木头的大汉分配钱两买屋子,买米店,还买牛车的白衣人,怪不得看着面熟,只不过今日穿了灰衣。夷简皱眉,双眼又不由自主地向不远处内屋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下尉缭,”他回答,“我家主子叫我送你进宫。”

  “主子?”夷简疑惑,“是政?”

  “不错!”他点头,表情依旧在笑,这样盎然的笑意,甚至一直延伸进黑亮的眼瞳里去,叫人不禁跟着心情舒畅,夷简走到寝房门口,屋内,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政,他人呢?”

  “主子有急事,先走了。”他一同站起身,夷简又问,“你刚才说要带我进宫,他想了什么办法让我进宫?”

  “呵呵呵……”他笑,“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必说话,从宫门口一路走进咸阳宫内,不会有人阻扰你。”

  “你,”夷简若有所思地看他,有些怀疑,片刻,又问,“是什么人?”

  “在下其实是咸阳宫内的郎中令,掌管宫殿门户。”当然,这也只是他身份的其中之一。

  “做了王宫的郎中令?”夷简惊呼,“那你为什么还自称是政的下人?”这个人,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实不相瞒,在下初到秦国的时候,囊中实在羞涩,最初每日还有些冷粥馒头糊口,到后来不仅不能果腹,连客栈的店家,也要赶我离开。呵呵呵,说来惭愧啊……”

  “是政解了你燃眉之急!”夷简了然,也不再揭人之短,“对了,政,他姓何氏?”一直也没记得起细问他,这会儿也就随意地谈起。

  “可以谓之,秦。”

  “秦政!”夷简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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