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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我抬起头,把身子向后靠了靠:“古语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看书即能修心养性,也能增长知识。”春桃又拿过一根蜡烛:“今年内务府给的蜡烛都不够数,只用了半个月就用了一盒。昨儿夏荷去领,钱总管说今年永寿宫蜡烛的份例已经够了,再领就要吃下年的例了。”

  我放下书,直起身:“蜡烛一年还有例吗?”春桃把剩下的一小截蜡烛取下来,放到盒子里:“往年比这儿用得多,也没说过有份例。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主儿。”

  我说:“蜡烛值几个钱,也值得这么生气,明儿打发人,拿银子去宫外买些。”

  春桃说:“皇宫的采办都归内务府管,宫中规矩,例来宫妃所用之物皆出自于内务府,不许宫妃自行采办。”

  我对春桃说:“把灯都止了吧,我也困了。明儿蜡烛没了,让夏荷去领下年的例,我们小心些用就行了。”想想还剩四五个月时间,把今年的例都用完了,再不省些,过年就要摸黑了。

  春桃止灭两根蜡烛,拿了一碟果子放到我跟前的桌子上:“马上要到万岁爷的寿辰,今年送什么礼,也该备了吧。”

  我转身面向床,自从他对我大发雷霆后,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了,他对我越来越陌生,我说:“把去年太后赏我的那对玉瓶做为寿礼,未必看上眼,到底是个意思。”

  第八十四章 醉酒

  八月十三,给乾隆磕过头后,奉上寿礼,乾隆命小顺子接过礼盒,对我例行公式地说了两句话,命我入席。入了席看着满桌的酒菜,已提不起我的食欲。

  勉强吃了点东西,趁着别人看戏的功夫,我偷偷回了永寿宫,本想看看书,怕费蜡烛,早早歇下,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披衣下床,住在外面床上的夏荷听到我起身,赶紧进来,想掌灯:“主子口渴了吗?”我阻止她:“没事,只是想出去走走,马上到中秋节了,出去看看月亮。”

  我穿件厚点的衣服,夏荷想陪我,我命她在梧桐树下设了把椅子,然后打发她回去,靠在椅子上,慢阖双目,听着远处似有似无的唱戏声。

  乾隆六月搬进了圆明园,和他一同入园的有皇太后、皇贵妃、嘉妃、愉妃、及五阿哥。纯贵妃自从皇后崩逝后,乾隆迁怒于她,渐渐疏远她,也没让她移进圆明园。

  我似睡非睡之间,觉得脸上一阵凉意,吓了我一跳,睁开眼睛见已下起毛毛细雨。这似有似无的细雨打在脸上,好似按摩一样。

  夏荷拿了把伞出来,央求我说:“主子,下雨了,快回宫吧。”我睁开眼,看着她焦急的面容,我轻轻笑了笑:“只下了一点儿细雨,何至于如此惊慌,下了雨反倒使我的头脑更清醒。”

  刚要起身随夏荷回屋,院外传来一阵猛烈的砸门声,深更半夜,谁这么大胆子,真的以为我是一个没人理的妃子而如此吗?夏荷脸上带着惊慌之色,我安抚她:“没事,皇宫禁地即使有歹人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你陪我去看看是谁?”

  带着夏荷走到大门前,见云歌也匆匆跑出来,看见我们吓了一大跳,直到看清是我,忙跪倒:“奴才该死,出来晚了,以至于打扰主子清梦了。”

  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笑着扶起他:“我正在赏月,听到有人敲门,所以过来看看。”

  我也不问问是谁,示意云歌打开门,云歌开开门,见门外闪进一个人影,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把我撞得向后退了三四步,他也跟着向前趑趄了三四步,仍旧趴到我怀里,月色虽被云彩遮住,从重重酒气遮掩下的熟悉的檀香味,带给我一种久违的期盼,我脸上带着惊异。

  乾隆深夜酒醉至此,宫女太监们竟无一人相伴。我命云喜扶着他进了我的寝宫,把他放到床上,看着他,我的心已片片滴血,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抚弄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清瘦了许多,眼角眉梢紧锁着深深的愁容。原以为乾隆是个风流皇帝,没想到他多情至此。他的多情折磨得他好似魔鬼一样,对群臣大开杀戒,以至于朝野上下,一片风声鹤戾、草木皆兵。

  他躺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不想与他同榻,对他的冷酷,我还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想着以往乾隆对我的柔情蜜意,转眼翻脸无情。他的无情好象一把刀撕扯着我的心,而今他躺在我的床上,我无法以平静的心态去面对他。对他的无情,我不敢怨恨,可是我又不能不恨,他对我太狠了,自从慧贤皇妃过世,直到孝贤皇后崩逝,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酷。三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倒有五百夜,独坐看着星星到天明。

  我擦了擦泪眼,站在窗前,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刮起了大风,透着玻璃看向远处。

  乾隆翻了一个身,叫道:“给朕来杯水。”我急忙走过去,拿起杯给他倒了半杯水,服侍他喝下,刚要走,他一把抱住我:“别走,朕一个人好孤单,朕的爱妃,朕的爱子,朕的贤后,一个个都离朕而去,朕害怕。”

  我手里端着茶杯,听着他象孩子一样的话,我真想抱住他大哭一场,可是哭喊又有何用,我狠了狠心,挣脱他的怀抱,幸好他只是梦中哭,并没有醒,我给他盖上被。开开门,踱到殿外,殿外春桃、夏荷正候着,我问夏荷:“大门关上没有?”夏荷说:“已打发云歌去养心殿送信。”正说着话,见小顺子带着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行人看见我,忙跪倒:“奴才们该死,惊了令嫔的驾。”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轻声问他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竟让皇上一个人深更半夜乱走,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小顺子忙回道:“今晚上万岁爷多喝了两盏,嚷着头痛回了养心殿,奴才去请御医功夫,万岁爷一个人出来,不许宫女太监们跟随,还说有敢跟着的,立即杖毙。等奴才带着太医回来时,恰好云歌和偷偷跟在万岁爷后面的小寻子一起回来报信,说万岁爷在永寿宫,奴才们才放了心,按理说深更半夜不该打扰令主子,只是想让御医诊治下就走。”

  我无心听他多解释,避进内殿,让他带着御医进屋,太医一直在殿外候旨,听到宣他进殿,才敢进来。等小顺子带着御医离开,我才从内殿走出来。小顺子看我出来,低声对我说:“御医给万岁爷开了一副清脑的药,一会儿药童将药送来,麻烦令主子照顾万岁爷喝药。”

  看一眼床上的乾隆,见他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顺子赶紧掩了嘴,不待我回答,慌忙退出了殿外。药童端着药进来,春桃拿了只空碗,把药倒到里面,剩了一口,药僮拿起来喝了,退出去。

  我坐上床,把乾隆半抱着搂到怀里,他太沉了,费了我半天力气,等我气喘吁吁抱好乾隆,他竟在我怀里翻个身,我没坐稳,被他压倒在床上。春桃慌忙过来扶我,被乾隆踹了一脚,她拿着药碗倒退着好几步,差点把药泼到地上。

  我被压得喘不上气来,叫春桃又叫不出,我使出浑身力气想把乾隆推开,仍旧无济于事,春桃又不敢近前。我好象被魇住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我放弃了挣扎,我的命真够苦的,如果到了鬼门关,问我是怎么死的,我说是被乾隆给压死的,那得多冤。我稍微侧了侧身子,呼吸通畅些。春桃焦急地问我:“主子怎样了?用不用叫人进来。”我出不了声,只能摆了摆手,她以为我让她退出去,放下药碗转身出去了。

  乾隆翻个身把我抱在怀里:“朕不许你走,不许你离开朕,什么前世今生,朕只要你今生陪着朕。孝贤走了,慧贤也走了,朕还剩下谁了?”他抱得更紧了,“不许走,再敢走一步,朕就重重治你的罪。”他勒的我喘不上气来,我又好气又好笑,完美主义者的乾隆喝醉酒说话,也是大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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