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宁非 | 上页 下页


  帐子是群青的底色,送子金童和浪卷鲤鱼的花纹则都是淡色的,白昼晨光从淡色的花纹里透了进来。

  她恍惚地躺在那里发呆,一时间想不起发生什么事,尚记得昨夜几乎要了命的难受,现在如同梦魇退去,胸口油煎一般的痛和四肢冰冻住似的僵硬都消失了。感觉还有点麻木,下腹略微地抽痛,但是在一点一点恢复。

  宁非忽然想起夜间有人灌她吃药,记忆再怎么模糊也能猜测得出来那是救命的东西。她猛地坐起身,可经不住动作太大几乎瘫软下来,她抓住了床帏撑住自己,整个帐子被她的动作带得一晃一晃的。

  忽闻床里侧一个很是虚弱的声音道:“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麻烦你动作轻点行吗?哎哟——”说到后面就咬牙切齿地呻吟起来。

  宁非回头一看,是喂了她腐骨蚀心污泥丸的那位泥丸大叔。他的衣服显得更破烂,破口处可以看见里面裹满了五颜六色的绷带,其中有的地方在渗出血水。

  他艰难地咧嘴笑道:“放心,没弄脏你的床,我给自己垫了油布。”

  宁非心里一紧,不知当说什么话才好。

  “小姑娘你没事吧,不会想着什么自刎以示贞洁吧?喂喂,我可花了好大心思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不要用这种方法打击我极其偶尔才会出现的良心好不好?”

  贞洁,什么贞洁?听叶云清说到这个问题,宁非心里闷得慌,她毫不知情就被丢到这个身体里来,睁开眼睛意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在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生孩子,等事后第一次接触那个男人,发现对方根本就不算是个男人。

  宁非把头靠在床柱上绝望地说:“事到如今,你睡也睡过了,还来同我讲什么贞洁不贞洁?你要真有良心,当初就不应来找我,直接去找银林公主多好。”

  叶云清也躺在床上无力而绝望地说:“我虽然与你共用一个床铺,但我是正人君子柳下惠,真的什么也没对你做。我当初若知道遇上你还添了诸般麻烦,定是求神拜佛也不会进来的……早知如此,一定把你推给苏二那厮……”

  两人一个躺一个坐,都神情无辜地看着彼此,齐齐叹气。

  宁非道:“事到如今我只能自认倒霉。”

  “我知道是我累你操心劳力,但我不也是将功补过了吗?你本来就有产后血虚之症,偏偏自己还不注意,东捣鼓西闹腾,昨夜那症状实在是险极,若非我偷得好药回来……”

  宁非回过神来,问道:“你去哪里偷药了?”宁非知道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否则今早也不会变得如此狼狈。况且她现在感觉恢复得很快,自从转生后就带有的手足冰冷和下腹抽痛都在以她能够感觉到的速度减弱着。

  如此灵药定是封存在守卫森严之地。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人奇怪极了,既然有精力去偷药,为何不先给自己用了,反而要救个不相干的女人?

  叶云清闭目不答,他是有恃无恐,反正有腐骨蚀心污泥丸镇着,他就不相信这难缠女人还敢不顾自己的生死。

  宁非看他一副直挺挺的癞皮狗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急。宁非属于人之初性本善的典型,旁人对她不好她才会报复回去,旁人若是于她有恩,她是万不能当个白眼狼的。可是面对一个十分不合作又不愿意透露来历的陌生人,宁非也觉得自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保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好。

  帐子外面传来响动,有丫环在门外问:“二夫人起床了吗?”

  以前是没人会主动来问她死活的,看来昨日整治了秋雪,把院子里的下人都镇住了。在这个时代,被娶进府里的女人和狗的生活环境也差不多,打狗要看主人,伺候那些三妻四妾同样也要看男人的脸色。现在众人惊觉徐灿或许、也许、可能对二夫人还是有点情分的,于是便又开始夹紧尾巴做人。

  宁非定定神,缓口气才懒洋洋地道:“我今日不大舒服,不必伺候了。”

  “二夫人身子不爽利,是否需要奴婢去请大夫?”

  “先不必请,你给我熬一瓮白粥来,上一碗撇了蛋黄蒸的蛋白羹。我想是昨天饿得紧了,今日才浑身无力。”

  门外丫环连声应是,转身走了。

  叶云清又累又伤,他本是想寻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暂避风头,结果还真个是被意想不到的事情越卷越深。昨夜看到宁非睡在床上气息微弱,想要放着不管吧,又于心不忍。

  他在银杉园里面听到众人吵嚷,对这位二夫人的来历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徐灿把她叫做“凝菲”,又知道了她还在坐月子期间,把脉之下才发觉她是内外交困,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恐怕就是因为自己这一出现才惹得她劳心劳力,饶是叶云清脸皮厚,终于还是觉得一丝歉意升了起来。

  仅仅接触过两次,叶云清也能觉出这女人十分对他的脾性,如同寨子里的弟兄一样,有臭味相投的气场。一番思量后当机立断,一拍大腿就飞身纵出徐府,往徐社楣上将军府邸里去盗药。

  一般而言,上等灵药莫不是藏于皇宫腹地,就算太医们想要取用也要经过层层的登记许可才能领取。可叶云清心知肚明,徐社楣上将军的府邸里藏了一小盒山南红药。那盒统共五枚红色的药丸还是叶云清以前亲自交给徐社楣的。

  山南红药配制不易,在补气养血方面具有奇效,一般不会流入淮安国的。当初送给徐社楣时,叶云清老大不愿意,谁愿意把补气疗伤的灵药送给敌人使用?现在好了,多了个急用的借口去取回来。反正这个小丫头怎么说也是徐家的媳妇,用在她身上也不算是他背信弃义。

  想是如此想,操作起来难处颇多。徐社楣既是淮安国当朝第一名将,自家庭院的守卫自然不同凡响。况且庭院深深,光是抓人迫出山南红药所在就耗费了叶云清的一番工夫。

  于是徐社楣上将军府里大半夜被闹得鸡飞狗跳,叶云清借着夜色上蹿下跳,看家护院的护卫被他的神出鬼没唬得心惊肉跳。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叶云清算是活得好好地把药拿回来了。

  回来时顺便到药铺里盗了绷带、参片等物。五枚山南红药,他自己服了一粒,一粒和水喂了宁非,剩下三粒被他默不吭声地贪墨归了私囊。

  叶云清借了“要帮徐家媳妇”的由头,厚脸皮盗药归私的事情,宁非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思考的是如何藏下一个大活人而不被人察觉。

  她决定这段时间必须好好合作,便对叶云清道:“我叫宁非。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叶云清听她又问自己的名字,睁开一双亮湛湛的眼睛,十分无辜地道:“小姑娘就是麻烦,不是说我叫老叶了吗?那就叫我老叶好了。”

  “老叶?我还老爷呢。”宁非冷笑一声,叶云清都觉得自己汗毛竖起来了,她才放下床帐,走出屋子。

  叶云清在帐子里疑神疑鬼,莫不成有什么端倪被这奸诈丫头发现了不成?或者是他半夜说梦话泄露了什么?想到脑袋都疼了,听到宁非在院子里问下人的话,大意是要扫地的长工出去打听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扫地的长工回答道:“最新鲜的一件就是徐上将军府里出了变故,将军一大早就赶过去了。”宁非有了几分了然,治她的药物若非是从皇宫里窃取,那就是在哪个大富贵人家里拿的了。

  这时候就有先前询问吃食的丫环端了粥菜回来,宁非紧跟着又进了屋。

  那丫环在外面花厅把东西放下问:“二夫人是否需要奴婢整理内室?”

  “不用。秋雪如何了?”

  “秋雪她今早已经回了屋,现在正不舒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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