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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从即找了干枯树枝,点燃火堆,取出吊锅烧水。苏希洵看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往火里倾倒了些许粉末,原本升起的黑烟即失了颜色,变得浅淡微白,至少从远处看不出此处有人生火。

  “二当家,咱们这次进京能找到叶大吗?”

  又一人道:“叶老大离山半年多,你们说会不会在山外找到了媳妇,两人正在燕好呢?”

  “我看不会,叶大最烦女人婆婆妈妈,淮中京的女人是天下闻名的婆妈势利眼,叶大不至于看上她们。”

  苏希洵被叶云清的事情整得连日疲惫难耐,听到这番猜测,冷哼道:“他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别让我找着他,若我发现他这段时间是在外逍遥自在,回山后定要给他抽筋拔骨。”

  语气森冷,众人皆惊怕倒退,免受池鱼之殃。

  众人暗自嘀咕,得早点给这位山寨里最有权威的人物寻门亲事。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苏二若安顿下来,就不至于时时鸡血上脑,动辄要把人拔骨抽筋。

  第四回 锅灰变毒丹,秋雪惨遭殃

  话说徐府中,宁非一番辛苦,只为能够得到一个供她使唤的人。

  想那些官家小姐,再怎样时运不济,都会有个贴心的丫环在身边。可徐府二夫人这个身份太过尴尬,满府只有吃人一般的白眼狼,就连想调教个使唤丫环都要她操心劳力。

  她强忍发自内心深处的怄心,乖顺地趴伏在徐灿怀里,徐灿身上独有的味道侵入鼻端,明明是这个身体所熟悉的味道,却还是让她内心不断地抽搐。

  她低声对徐灿说:“我怎么可能把那宝贝给她?你给我的银牡丹,我一直珍爱异常,从不舍得经他人之手。”

  徐灿陷入了回忆。如今他的青梅竹马正乖顺地在他怀里求助,两个人的身体是如此地契合。他还记得江凝菲很小的时候,父母将她带进门,交给自己好生照顾。他手把手教她射箭,带她骑马,两个人一直都在一起的。

  在徐灿眼里,江凝菲不久前还诬陷银林公主推倒她引致小产,可他内心还深深记得那个伴他走过少年时期的可爱女孩。男人多少有点自恋,想到江凝菲对他的依赖钟情,心中充满感动。他抱紧了怀中人,一下一下地拍抚。

  宁非渐渐不动了,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这个身体还记得徐灿的温柔,也还怀念徐灿的温柔。她为江凝菲不值,为什么偏偏遇上这么个男人?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成为江凝菲短暂生命里的唯一?为什么你已经死去,却还把这种眷恋遗留下来?

  宁非对逝去的江凝菲恨铁不成钢,对徐灿避如蛇蝎。希望有一日,她能摆脱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麻烦。

  徐灿只当她是对秋雪气愤难禁,心想她居然对我的事情还如此上心。又想:她当日使坏诬陷银林推倒了自己,也是因妒生恨,但凝菲一直都还是围着他,为着他。这样的凝菲不会诬陷一个与自己没有丝毫情感瓜葛的丫环,定是秋雪做了错事而不承认。

  这么想着,徐灿更是怜意大起,安抚道:“凝菲别气了……不就是个银牡丹吗?你要心疼,我明日着人给你打一朵更好的。秋雪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下人,跟她生什么气,你身子还虚,不要再气坏了。”

  宁非呼吸更虚了些——是被这番话电到的。

  徐灿忙吩咐,“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不懂事的丫环拉下去,让她在花园里跪着,不认错就不给吃饭,也不许起来。”

  秋雪一听,这是坐实了自己的罪名,浑身瘫软,喃喃地驳道:“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徐灿更是愤恨,搂紧了宁非,怒道:“拉下去拉下去,这是做什么,若是在军营里,早把你拉去军法处置了,还有你叫冤的份儿!”

  屋子里一片混乱,梁上的叶云清白白听了一出闹剧,叹息不已,暗道徐灿在战场上的正气凛然、威武公正是出了名的,然而识人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样。

  不论如何,闹剧总算结了尾,徐灿把宁非打横抱起,送回了芳菲苑,又在她身边安抚了半个多时辰,直到看着她入睡才起身离去,若是江凝菲还在世,不知道当是如何的欢喜。宁非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侵染了那个男人的气味,如同五毒附体,浑身上下全不对劲了。

  深夜,宁非在厨房倒腾。

  厨房丁师傅起夜的时候听到有人在翻弄东西,提了风灯进去一看,发现居然是二夫人。忙不迭地把灯放下,上前问道:“二夫人想要吃些什么,叫人吩咐我给你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徐府人事复杂,厨房里的人与伺候主子的丫环地位差异极大,常常被欺负得狠,又因为不常得面见徐灿及两位夫人,就没有那么多狗眼看人低的习性,反而较为淳朴。

  丁师傅听说今日下午的事,知道秋雪被二夫人狠狠整了一顿,现在还在花园里跪着呢,他们这些常常被管家和大丫环们克扣了工钱私分的人,心里也算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宁非抬起头对他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秋雪大丫环到现在还没吃饭,所以就来厨房看看有没有剩的。”

  在这个时代,厨房代表了杂乱、黑暗、潮湿。厨房面积是挺大的,可四面都被油烟熏得乌黑,墙上没有刮白灰,依然是灰砖砌成的裸墙。

  宁非一身干净地站在其间,顿时让丁师傅浑身起了汗,他看见她在铁锅旁翻弄,连忙跑到橱柜,找到剩饭剩菜弄了一食盒给她,“锅子里是不会放剩饭菜的,这盒子给您拿去,是否还需要热热?”

  宁非说道:“就这样吧,别麻烦了,烧火是个麻烦事。”

  丁师傅目送宁非缓缓走远,暗道这位二夫人可比府里那些势利眼的丫环管事们说的通情达理多了。

  他哪里知道,宁非之所以来这里只是要刮些锅底灰回去使用,饭食什么的,实是掩人耳目罢了。

  秋雪被徐灿罚在花园里跪着,每半个时辰能休息一刻,休息完了继续跪,要一直罚至天明。她身上又冷又饿,还不敢起来,生怕被人看见了又去告自己一状。

  就在几乎支持不住的时候,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响动。四周漆黑一片,冬日里只有花园围墙处的风灯在一摇一晃地燃着,秋雪身上起了阵子鸡皮疙瘩,低声祷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佑我,莫让恶鬼缠身。”

  宁非在她身后低声笑道:“人家都说平日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秋雪姐姐你是告哪门子的饶啊?”

  秋雪听到是她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见到一只提篮被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打开后,发现是还算丰盛的冷菜冷饭。她是徐社楣上将军府上的家生奴婢,后来才赠给徐灿使唤的,长那么大还没有受过饿,挨过冻。不顾是仇人拿过来的,抖着手抓起筷子和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宁非蹲在她身旁,将风灯放在脚边。

  不多时,秋雪吃得差不多了,这些饭食没经加热,她是饿得慌了才吃得如此之多。

  宁非柔声问:“吃饱了?”

  秋雪不理会她,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宁非手上拿着一枚乌黑的丸子,在手心里一抛一抛的,两人就那么沉默着。

  蓦地,秋雪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觉得腹痛如绞。她猛地想起一句老话——不要吃敌人赠与的食物。方才是饿得紧了,以为自己快要饿死冻死,才狼吞虎咽地吃了她给的东西。难道里面还放了毒药不成?

  秋雪脸上忽犹豫、忽惊怕,终于注意到宁非手心里一上一下抛接着的黑色药丸。

  宁非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不是鹤顶红那样的剧毒,只是赶尸人惯用的蛊毒罢了,你若是听话,我每季给你一枚解药,便能保持不发作。你若是不听话……”她顿了一下,看秋雪面色是刷地煞白了,才接着道,“你可知道这东西叫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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