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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这药我喝了,倒是觉得神清气爽,身子结实了不少。

  这个神仙似的人居然被外头传闻是医人的圣才。

  还真是没法看出来……

  想着以前他说我需要调补,而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倒掉了所有的药。

  后来……

  他也就不送了。再后来反倒是他的身子愈发的不行了,然后轮到我喂他药了。

  突然,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浑身止不住打了个机灵,我想到了一直盘旋在脑海里却又不敢承认的事儿。我怔怔的望着那个捧着药,垂头蹙眉,仿若喝耗子药一般的男人。

  ……真是别样滋味在心头。

  “别喝了。”我哑着嗓子厉声止住了他。

  他呆呆的望着我。

  我耸着肩,垂头气馁地坐在床沿,声音闷声闷气,“我脾气向来倔你也是知道的,以前在宫里有听过你的传闻所以多少有些顾忌。所以当初你给的药,我是不太敢尝,可现在不一样了,你若煎了什么药想要给我尽管拿来好了,犯不着委屈自已喝。”

  他手颤了一下,猛地呛住了。

  我忙找着揣在自己身上的帕子,他却挥手制止着,低头拿袖子捂嘴,身子颤抖着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袖袍下滑隐隐可见青衣下……

  我却突然神情一变,握着他的手,板着脸说:“你这手是怎么了。”

  他却想缩。

  我强行按住他竟用了些真气,他眉蹙着没能动弹掉,我眯眼把他袖子一撩,露出那莹润如玉的臂……

  他神色慌张的想遮掩,却已经迟了,原来该如霜雪般的肌肤上却像用刀子割去了不少的肉,布满了狰狞的疤痕,交错得很是吓人,有一块如铜钱般大小的伤处隐约还露出了里面白花的骨骼,像是才割开没多久,这挣扎间,已经伤口已经裂开,一股淡红的液体流了出来……空气中立马散发出了淡淡的药香味……奇怪的是,这血流出来没多久便变成了琥珀色……

  然而空气中飘散的气息,带着药香又有些淡淡的腥。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气息与感觉,我津液涌出,舌立马苦涩了起来,这股味道……不就是每日煎药后那股气味么,在这以前我能尝出所有药材的名称功效,却唯独吃不出他的药,原来竟是他以手腕上的人肉做药引。

  我唇动了动,半晌才艰涩地发出了音,“你疯了么……”

  “勺儿。”他想来握住我,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那哀凄的音调伴随着那两个字

  狠狠的撞击着我的心,一时间莫名的冲动让我将他的手狠狠甩掉。

  他有些不知所措,虚弱的躺在榻上,仓惶地望着我,胸口起伏很大喘着气,表情很受伤,右手的指紧紧抚着另一只袖袍,雪白的布料上浸染着琥珀色,空气中腥咸的味道渐渐浓烈了起来。

  我视线缓缓向下,望着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个人……

  流出来的血与凡人的颜色不同,他不是人,千真万确是只兽,芳华兽。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神态,迷茫且彷徨。

  为何每天都要喝他的药。

  他为何要骗我喝他的血与肉筋……

  我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往后退,身子撞上了厚实的门。

  他已经撑起半身,靠在床头,一双眼如秋水泓波,不见深浅。

  这双美目原本该是承载了许多,

  可如今却只让人觉得空洞,唯剩下那飘出唇角的话,却是那么字字泣血,“你还是无时无刻都在想走……”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番别样的话,但我却清楚的看到他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自嘲与苍凉。

  他眼里竟一点暖意也没有。

  我缓缓地闭眼再睁开,怔怔地望着他,视线中他的样子愈发的模糊了,一股真气涌了上来,头一下子,像是要炸开一般。

  “勺儿。”

  “……别走。”

  我徒然无力的靠在门上用手捂着嘴,身子像使不出力气,颤抖着手摸上冰凉厚实的木扳,摸索了半天,几乎是夺门而出。

  似乎是憋了很久,一时间竟出神入化,脚底如踏轻风,在草丛上疾驰而过。

  松院静,竹林深,叶子打在身上生疼……

  风呼啸而过,急疾间溅起草木,尘土轻扬,胸中有真气在逆流,不觉中脚踏地,竟轻跃腾飞,挥起袖子穿过碧竹林……

  穿梭而过的错综纷乱的碧竹林,让我别开脸,眼前一片晕眩。

  “愿意随我一同回家么,管你一日三餐,保你吃饱。”

  “我和你们世人不一样,我是兽,你可以叫我芳华,不要叫我娘。”

  “勺儿,是我和子川回宫,你懂么?”

  前程往事,那个人所说的一字一句,面容神情动作姿态像是潮水般的涌入了我的脑子里,顿时剧烈的疼痛让我停了身形动作,惨跌在地,紧紧地闭上眼,可那人的身形话语却仍旧如影随形,逃也逃不开……

  “你一向都听话,师父希望你离开我后,能在江湖上闯荡个好名声。”

  “江湖逍遥自在,比皇宫里要有趣得多。”

  “你若走了就别回来了……”

  我身子软了下来,手捂住了头,身子一侧便倒地了,徒然地睁着眼,视线里却一片模糊。

  “义父……

  如今,我全记起来了。你明明在我身边,为何却不与我相认。

  多想听你唤我,哪怕一声也好。

  你当真,不要勺儿了么。”

  所有痛苦的甜蜜的幸福的悲怆的记忆仿若洪水般席卷而来,脑子里疼得快要炸开了一般,思绪离我越来越远了,一股莫名的沉痛伴随着回忆涌入了脑子里,侵噬着我的心。我蜷缩着身子,疼得浑身都没了力气,缓缓地闭上了眼。

  一旁的竹林传来悉簌的声响。

  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肆儿,你确定走这边么?你那破符纸有用么,折了这么多只纸鹤,一直都没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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