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65)

六五

　　这位老兄该不会真的站在那里吹了一夜冷风吧？叶薰有点愕然，他是不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放过鸽子？

　　在叶薰打量沈归曦的同时，他的眼神也落到叶薰身上，闪过一丝恼恨，恶狠狠地问道：“叶宸哪里去了？”那副架势，就差脸上没有写着“我是来寻仇的”几个大字了。

　　“舍弟出去了。”叶薰小心翼翼地回答。

　　可这个答案明显还是刺激到了眼前的人，沈归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说他，出，去，了！就这么出去了！”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气愤。

　　不然待在这里等你来兴师问罪啊？叶薰暗暗回了一句，他又不像你这么悠闲。只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叶薰低眉顺目地点了点头。

　　看着叶薰一脸无辜的表情，沈归曦怒火攻心，还想再说什么，却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身上隐隐有些发寒。

　　叶薰同情地瞟了他一眼。此时的沈归曦脸色惨淡，原本明亮的丹凤明眸也因为一夜未睡而布满了血丝，身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而在晃动。那副表情，那个动作，以至于让叶薰有点儿不良地联想到，眼前活脱脱是一位被人甩了的深闺怨妇，前来找负心薄幸抛弃她的情郎。

　　不想让事情闹大，叶薰赶紧抢在这位少爷爆发之前问道：“少爷前来找舍弟，是有什么吩咐吗？”

　　想也没想，沈归曦脱口而出，“我昨天约好了……”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了嘴。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输给一个府里下人的事情，不然也不会特意把决斗时间选在晚上，而且找了一块偏僻的空地作为决斗地点。他顿了顿，“昨天上午是不是有人送给他一封信？”

　　“什么信？”叶薰一脸天真地问道，“少爷曾经让人送信给舍弟了？”

　　沈归曦愣了愣，转头瞪了旁边的一个小厮一眼。那小厮立刻缩了缩脑袋，畏缩地小声辩白道：“小人真的送到了，当时这位姑娘也在场。”

　　叶薰认出正是昨天来兰蔷园送信的小厮。看到沈归曦恶狠狠的视线又转回到自己身上，她连忙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少爷说的是昨天的那封信啊。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当时正好有戍所的人前来寻他，他就把信笺随手放下了，回来时已经很晚……”然后笑着问道，“那封信是少爷您让人送来的吗？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沈归曦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叶薰客气地笑道：“少爷您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讲究这些俗套礼节。”

　　一阵连消带打，沈归曦被她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闷闷地扫了叶薰一眼，暗自疑惑，难道叶宸真的没有看过那封信？害自己白白在那里等了他一晚。还是……他怀疑的眼神落到眼前这个女子身上，他非常怀疑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约战叶宸的事情。毕竟，当初那一战，她也亲眼看见了，而且她也有份……想到这里，沈归曦眼神不觉现出了凶狠之色。

　　叶薰心中一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不想撞到了一个人。转头一看，沈归暮不知何时来了。

　　“二弟前来拜望，为兄有失远迎。”沈归暮淡淡地问候道，然后以一副兄长对弟弟的标准表情问道，“只是这么早前来，可有要事？”

　　沈归曦瞪了躲在沈归暮身后的叶薰一眼，知道继续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既然萧若宸不在这里，他也没有久留的兴趣，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沈归暮，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沈归曦狠狠踹了身边那个负责送信的小厮一脚，骂了一声，“蠢东西！”小厮在地上滚了几个骨碌，才爬起来畏畏缩缩地跟上去。

　　待人都走远了，雁秋才走出来，虚惊一场似的拍了拍胸口，“谢天谢地，这位小祖宗可算走了。”说完转头疑惑地问道，“叶薰，他刚才来干什么啊？”

　　“这个……”叶薰正不知道如何解释，沈归暮转身看了她一眼，说道，“算了，走了就好，不必再提了。”

　　“也是。”雁秋顺着他的话笑道，“少爷您早饭还没有用呢，奴婢这就去端过来。是在书房用，还是在前厅用？”

　　叶薰也转身向屋里走去，心里还是在担心，看沈归曦这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只怕等萧若宸回来，还有一场乱呢。

　　对沈归曦是否会向萧若宸寻仇报复，她倒是不担忧，毕竟现在的萧若宸已经不是沈家单纯的下人身份了。而且，无论是因为自尊，还是因为觉得太丢脸，当初被两人打了一顿之后，沈归曦都没有倚仗身份报复他们，此时更加不会这么做了。他应该是想光明正大地赢萧若宸，这小子虽然狂妄骄横，唯有这一点倒还算磊落。

　　不过今晚怎么办？难道继续放他鸽子？叶薰迟疑地想着。

　　然而，叶薰的担忧并没有变成事实，因为萧若宸根本没有再回过沈家。就在上午萧若宸抵达戍所不久，一道边关命令快马加急地送到了。因为突厥人又有异动，催令粮草即刻起程。他不得不行色匆匆地带着筹到的部分粮草离开了凉川，连回来看一趟的时间都没有。

　　听负责前来传话的方苇说完，叶薰怅然之外难免又是一阵担忧，但除了担忧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冬天快点儿来临，让他们能重新团聚。

　　正想赶紧推开他，叶薰却忽然感觉脸颊上一热，轻软温润的感觉闪电般擦过敏感的脸颊。叶薰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一阵寒风吹过，夹杂着几滴带着土腥味的雨点扑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初冬的雨总是格外凄冷。天空阴云密布，遮蔽了黄昏的余光，景色如开天辟地之初般一片晦暗。山路两侧林木影影绰绰，间歇有倏然而过的落叶飘过。

　　第四卷关山长阙烽烟起

　　第一章风起武陵

　　“风起九霄，所谓风起者，凤起也；九霄，可为九重宫阙，亦是天下九州。嗯，哈哈……”老僧大笑三声，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叶薰道，“姑娘可能要当皇后了。”

　　北地的夏天总是格外短，眨眼之间春去秋来，骄阳似火的闷热转为了爽朗宜人的清凉，凉川最舒适的季节到了。

　　叶薰掀开车帘一角，兴致勃勃地向外张望。田野上金色的麦浪随风起伏，在地平线的尽头与淡金色的天幕交汇。远处迤逦的群山延绵铺展。天上大雁排成行，紧贴着云层向南方飞去。阳光温和中带着些微的寒意，景致益发清疏明快。

　　视线拉到近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她所乘坐的青布敞篷大车也是这支队伍中的一份，此时他们正走在前往武陵山的路上。

　　武陵山是沈家宗祠所在，每年秋天，沈家都要整备祭品前去朝拜祭祀。这一次的祭祀从夏天就开始准备了，格外隆重。毕竟沈家的地位今非昔比，不仅是凉川城的第一名门，更是大周数一数二的权贵了。此次除了久病缠身的老夫人没有随同车队前去外，阖家上下几乎全部出动了。

　　武陵山是北地名胜之一，距离凉川城却不近，快马奔驰也需两天的时间。祭祖的车队行动缓慢，一行走了五天方才抵达目的地。

　　沈家的宗祠建在一座主峰的半山腰上。这里也是大周的发源地，当年沈家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初始打下的基业就是武陵山到凉川一带，所以沈家宗庙便设立在此。后来大周一统天下，沈家分封凉川，家族繁荣，宗祠也并未迁移，只是扩建了而已。

　　武陵山地势复杂，延绵不绝，沈家的别馆依山而建。在别馆安顿下来，夫人和万总管他们忙着准备祭祀要务，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有叶薰她们插手的余地。闲暇之余，想到武陵山盛名远扬的景致，难得来一次岂能错过，叶薰和沈归暮几人便趁着秋高气爽的日子入山游玩。

　　武陵山最有名的景观莫过于建在豁岩峰上的崇明寺，是一座巍峨宏伟、气势恢弘的百年古刹。大周开国帝后以及第二代帝王威帝都曾经在这里游赏并留下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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