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35)

三五

　　这一席话，说的人是声泪俱下，听的人是目瞪口呆。众人看向眼前这个清秀灵气的女孩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特别的意味。

　　叶薰偷偷抬眼打量着周围的人，众人脸上的表情有同情，有疑惑，也有惊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她挨个扫视过去，却不经意间与万总管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对儿，那眼神锐利明晰，带着意外的深思。叶薰不禁偷偷打了个哆嗦，赶紧低下头。

　　这个万总管一看就是个精明人，他相信了吗？古人都很迷信，眼下他们又带着病人，这种事情就算明知道是自己胡诌八扯，也应该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处理才对，反正六个侍女和五个侍女也没有太大差别。

　　万总管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刚刚叶薰的一番话虽然说得声情并茂，其实他并没有相信。不过，无论这些话是真是假，她说这些话，无非是不想入他们府邸服侍。他若坚持把她买下了，日后服侍也多半不尽心，既然如此，何必自找麻烦呢。微一权衡，万总管便爽快地挥了挥手，“既然这样，王大娘，这个女孩就暂且……”

　　“且慢。”就在万总管要求退货的时候，一个温和清亮的嗓音意外地从上方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二楼正中间的客房里，重重的帷幕珠帘之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沉静的身影。

　　侍立在房门口的小厮躬身拉开珠帘，一个青衣素服高挑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看清楚来人，叶薰微微一怔，是个比现在的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公子，清俊如玉，五官之间有几分莫名的眼熟。一眼看去，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双深黑似夜色的眸子，氤氲如溺人的深水。

　　“大少爷，您怎么出来了？万一再着凉怎么办？”看清楚楼上的人，万总管急切的话语打破了堂内的沉静。

　　这个少年就是这家的大少爷？好灵秀的少年啊！叶薰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

　　房门前跃动的烛火映得少年的脸孔温润如光晕流转，只是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

　　秋末初冬的天气，大堂内已早早地置上了数个火盆。叶薰几人衣着单薄，在屋里呆久了都不免觉得有些闷热，但眼前少年的肩上却披着厚厚的貂绒披风。看来这位少爷真的是个病号。

　　少年神态虽然病弱，眼神却明亮如镜，炯然清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投到大堂里，方向……似乎……似乎是在盯着自己。

　　叶薰心里一颤，是因为刚才自己那番长篇大论吗？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一阵心虚，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少年的眼神从叶薰身上移开，转向万总管，神态和缓，“万叔，不用担心，我精神好些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不待叶薰松气，他的视线又回转过来，神态淡然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是在问我吗？不会是在问我吧。叶薰自我安慰地偏过头，假装不知道。上面继续传来的话语却打破了她想当鸵鸟的企图，“就是你，刚刚话不是很多吗？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刚才不是说了吗？叶薰无奈地抬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叶薰。”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少年挑了挑眉头，问道。

　　这位大少爷不会对这个感兴趣吧？叶薰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满是诚恳地点头说道：“是真的。”所以少爷请您为自身的安全健康着想，赶紧将我有多远赶多远吧。

　　“你身边的人真的都死了？”眼前这位大少爷好像真的对这个很有兴趣，微微偏着头看向叶薰，再三追问道。

　　好学求知是好习惯，但太八卦、太直白就不可爱了，叶薰暗暗腹诽道，脸上却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继续认命地点了点头。

　　“嗯，那万叔，就把她留下吧。”少年继续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缓缓说道。

　　“什么？”叶薰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二楼，她没有听错吧？大少爷，难道你就不怕被我克死？好吧，就算你是新时代五讲四美的好青年，不吃封建迷信那一套，或者是你心底纯良堪比圣母，不忍心放我这个祸害出去害别人，但你现在是个重病号啊，看看你自己病恹恹的脸色，至少也要犹豫一下吧。

　　旁边的万总管也有些惊讶，迫不及待开口，“少爷……”语气之间带着明显的不赞成。

　　万总管，还是您老明智啊。叶薰心底满是感激。

　　“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我的命硬得很。”少年的眼神一瞬间浮起奇异的冷漠，不带焦距地扫过堂下众人，然后停在万总管身上，“我已经决定了，就留下她吧。”他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沉稳。

　　一句话说完，不等万总管开口，他果断地转过身去。旁边的小厮手忙脚乱地掀起帘子，略显纤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影影绰绰的珠帘之后，留下大堂里愣了一地的众人。

　　“这……”万总管无奈地收回视线，转头看着叶薰，眉头皱了起来。

　　您老别皱眉毛，我比你还想皱眉毛呢。叶薰低头看着脚尖，心里焦急不安。怎么办？白白浪费了她编造的一大通话。这个少爷未免太多事了，心绪来潮的一句话就把他们姐弟俩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万总管啊，您老千万不要遵从那个任性少爷的意见。他只是一时兴起，您一定要坚定立场，果断地把我扫地出门。此时此刻，叶薰只能暗暗祈祷。

　　万总管神色阴沉不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局促不安的女孩，压下心头的烦恼，思量了一阵，终于开口道：“既然少爷发话了，你就一起留下吧。”

　　叶薰心里一沉。

　　看着她的脸色，万总管略一沉吟，随即又问道：“你刚刚说还有一个弟弟？”

　　“正是。”没等叶薰开口，旁边的王大娘插嘴道，“名叫叶宸，人也在我那里。这个男孩很是乖巧机灵，生得也好，做个书童小厮真是再好不过了。就是身体稍微弱了些，当然，也没有什么大病……”

　　“无妨，那也一起留下吧。”万总管毫不介意地说道，“就这七个人，一起算银子吧。”

　　王大娘愣了一愣，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地又卖出去一个。等反应过来，她脸上顿时堆满喜色，嘴跟涂了蜜般忙不迭地称赞，“万总管果然好眼力啊，难怪将军大人这般看重……”然后欢天喜地地跟着小厮下去领银子去了。

　　叶薰愣了，大脑险些反应不过来。不是买丫鬟吗？怎么忽然把萧若宸也一起买下了呢？三两句话局面竟然大变，两个人都被卖到了这里。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万总管。万总管神色叵测地瞥了她一眼，像是知道了她心思似的，开口说道：“少爷看中了你，是你天大的福分。我将你弟弟一起买下，是为了让你安心伺候少爷。你们姐弟身世堪怜，不想分开也是常理。我们沈家向来是仁善之家，只要你们好好服侍主子，尽自己的本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最后一句话却是向着几个女孩一起说的。几个人连忙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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