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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此言一出,朝臣们哗然。

  魏康振振有词,说有凉州六千兵马在,天子大可放心迁都陇州。

  这说白了是放言要挟。

  郭承首先不答应,与魏康当堂对峙,论到最后,魏康骂郭承“家奴”,郭承讽魏康“赌徒”,魏康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夫人,”阿元紧张的说,“我听说魏康回到笃阳之后,即刻命令整军练兵,似乎将有不利。”

  我亦预感到此事重大。魏康这般生气,大约是魏昭亲近郭承而冷落了他这个三叔父所致。他如今要出气,也许是对着郭承,但一旦起了冲突,雍都必定牵连其中。只不知魏昭对得如此事体,该如何处置?

  夜里,魏昭回到府中,没多久,那边就传来了魏昭与郭夫人争执的消息。

  管事来请我过去,我没有推却,收拾收拾头发便去了郭夫人的院子里。还没到门前,就听得里面的声音剑拔弩张。

  “……他是你的舅父!”这是郭夫人的声音。

  “正是儿的舅父,儿才望他以大局为重!三叔父为人器量狭窄,舅父何苦与他一般见识?三叔父不满者,乃是辽东兵入城之事,舅父只要退出,三叔父便揭过不提。”

  郭夫人冷笑:“你舅父将军士放入城中,还不是为了你好?是你说细柳营信不得!”

  “此一时非彼一时。”魏昭声音无奈,“三叔父若生起事来,于我于舅父都无丝毫益处。还请母亲三思!”

  说罢,脚步声响起,未几,魏昭启门出来。

  看到我,他怒气冲冲的脸上闪过些讶色,却很快收起,一礼,道:“长嫂。”

  “二叔。”我还礼。

  魏昭没有多言,匆匆而去。

  “少夫人,你看……”管事为难地看向我。

  我心知他寻我来是要劝导的,可是如今这事,我实在不好劝。正在此时,突然听到“砰”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我更加确定入内必无好事。

  “我明日再来。”我对管事道,转身走开。

  “夫人。”路上,阿元小声嘀咕,“二公子也知晓他行事偏颇,如今想劝和呢。”

  劝和?我心中冷笑,劝什么和呢?

  何逵起了一个挟天子令诸侯的头,此后的人就纷纷效仿,到了魏傕,可谓坐到了极致。如今魏康,不过是有样学样。

  魏康和郭承,一狼一虎,魏昭引二兽入室,手中却没有驯兽的利器。调解的心是好的,可是如何调解?与狼谋皮还是与虎谋皮?

  既然万事俱备,我和阿元也开始暗中拾掇物什。逃走时的时机,并不能够带得许多物品,我们也只能挑挑拣拣。我和阿元的衣裳不必带,阿谧的话,备几块尿布足矣;金银细软,这些天阿元已经想方设法带些转给李尚,走的时候,还可以每人身上藏一些,再多便是无法了。

  我看着房子四周,与魏郯生活这两三年,里面攒下不少物什,有我的,也有魏郯的。我这一走,也许会有人闯进来糟蹋,想想就觉得心里不好受。

  我把魏郯的用物精心收起,它们大多不值什么钱,希望来取的人手下留情。

  想到钱,我突然想到侧室,那里面还有魏郯说过要给我的十斤金子。

  逃亡出走,怎能不带金子?我心中一阵翻涌,正想要去,出了门,却想起来我方才让阿元将两匹用不着的布送到周氏那边,她还没回来。

  刨地挖金子的事,还是要找个帮手才好。我等了好一会,阿元还不见,便上榻先睡去了。

  这两日天气有些闷热,夜里,一点凉风也没有,我躺在榻上,很艰难才睡着。

  我梦见自己走在大太阳底下,抱着阿谧,到处想找什么,心中着急。

  街上人影绰绰,没有人理会我。

  “……在做甚?”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那人背对着灿灿的日光,看不清面容,轮廓却熟悉不已,仿佛他已经站在那里许久。

  心中很是欢喜,我想对他说话,可一晃间,他却立在了高高的楼船之上。

  地面颤动这,我呼唤他的名字,他只回头一笑,勾起的唇角痞气十足……

  “……夫人,夫人!”我被阿元晃醒,睁眼,却见她头发还披着,神色慌张,“夫人,城中乱了!”

  我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望向窗外,黑灯瞎火的看不出什么,却有纷乱的声音传来,像有人在大声喊叫和奔走。

  阿谧也醒了,乳母抱着她,紧张地望着我们。

  我让阿元立刻收拾物什,穿好衣服,走出门去。院子里空空的,再一路走出院外,只见人影绰绰,几个家人正跑过,怀里像抱着物什。

  “出了何事?”我拦住一人,问道。

  那人面容燎急,一边擦汗一边道:“少夫人!凉州兵夜袭,城门守不住就要破了,快逃吧!”

  我吃惊,道:“怎会如此?二公子呢?”

  那人道:“二公子不知去向,郭夫人方才已登车走了!”说罢,他向我一礼,匆匆走开。

  我见闻这般,心神俱焚,立刻赶往堂上。一路上,竟是人影寥寥,主人和家人,都不至去了何处。我心道不好,又赶往魏傕的院中看个究竟。

  “长嫂!”周氏的声音突然传来,我望去,却见她和毛氏二人匆匆前来。

  她们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醒,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

  周氏一把拉住我:“我听说,郭夫人带着府兵全都走了,是么?”

  心蓦地一沉。

  “府兵?”我睁大眼睛。

  “仲明!”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我们望去,竟是梁蕙。

  她白日时入宫,原本听说是要宿在宫中,如今这般模样,显然是听到消息赶了回来。

  “仲明呢?”她神色惊惶,“仲明何在?”

  我摇头,连忙问她:“公主从宫中过来,外面如何?”

  梁蕙不回答,却径自朝还亮着灯火的魏傕的卧室奔去,一把推开房门。

  “啊!”一阵尖利的惊叫声传出来,我们三人立刻跟过去。

  “啊……”当看清面前的景象毛氏掩住嘴,瞪大眼睛,我亦感到周身蹿起恶寒。

  魏傕的榻上空空的,榻下,一名女子翻白了眼,舌头歪了出来,脖子上缠着一根布条,已经死去多时——是任姬。

  “这……”周氏扶着浑身颤抖的梁蕙,面色苍白。

  “郭夫人命人缢死的,”这时,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就在带着丞相逃走之时。”

  我们都吓了一跳,看去,却是许姬。

  她的头发高绾,身上衣裙轻薄,在夜色中平静得诡异。

  “许姬。”我看着她,隐觉得有异,“别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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