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锦绣 | 上页 下页


  “外头风大,奶妈抱着三少爷回屋里去吧。”锦绣上前,拉了姚姨娘,“小孩子,一会儿就好。今天天气不错,池塘里似乎还长了几枝荷花苞,不妨陪着我坐下来,聊聊家常,把刚才没交代完的再交代交代。”

  她使个眼色,奶妈急忙把锦川抱走了。姚姨娘被锦绣拉着在亭子里坐下来。

  初夏的风不由得燥热起来,满池塘的荷叶此起彼伏,像一大片绿色的鱼鳞在逐个剥落。锦绣自顾自地转过身子去看荷叶。姚姨娘端坐着的身子背后是荷叶满面的水塘,面前是正在号啕的姚小巧。

  她们像是正在看戏的,看一场由姚家上演的荒唐戏。

  姚小巧的哭喊是停不下来的,谁劝也不行,旁边的丫头奶妈们开始还劝,也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可是姚小巧怎么会听,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就像当初程家不给那两千两银子一样,她非得拿到手她才拍拍屁股走人。否则,谁也劝不动拉不走,姚姨娘当年哭给她看也白搭。

  慢慢地也没人劝了。

  锦绣叫人端来茶水点心,与姚姨娘说说笑笑,不时地听姚小巧哭两声,真的当成了戏园子的雅座。姚姨娘如坐针毡,只盼着自己姐姐能自己哭完了算了。

  过了许久,太阳渐渐大了起来,大中午的晒得人头晕,姚小巧就那么坐在太阳地里唱哭,后背的衣裳已经见塌湿。

  坐在凉亭里的锦绣却还是爽朗的,她这样喜滋滋地看,仿佛姚小巧的唱哭是出最美妙的昆戏。

  姚小巧哭道:“那是我亲宝贝啊——不能被人说我不疼他哟——今天不还我清白我就是不起来喽——我不能起啊——怎么能被人诬陷了呀——人穷志不能短啊——”

  锦绣噗哧笑了,笑那句“人穷志不能短”。

  姚姨娘也听见了,更看见了锦绣笑。锦绣的笑,就像是几个重重的耳巴子扇在了她的脸上。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接管不了这个园子都是因这程家姐妹太刻薄,今日看来,她不怨别人,要怨也怨自己。她为人做小受够了委屈,眼看她就要接到这园子的大权了,自家姐姐却又闹出了这一出。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姚家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土人,是从鄙陋的地方来的破落户,是连台面都上不去的。

  过了一会儿,她也笑了,笑得很欢快,坎肩上的红穗子跟着一颤一颤的,仿佛很喜庆似的。姚姨娘越笑越大声,越笑越颤抖,最后,都笑出了眼泪。

  姚小巧坐在地上吓得不哭了。

  姚姨娘突然站起来,扑到姚小巧的身上狠命打,边打边笑。桃红色的衣服滚在土里,沾了一层干黄。

  姚小巧从没见过自己的斯文妹妹这样发泼,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能顺从地被姚姨娘从地上揪起来,一瘸一拐地被拉扯着走向别院。

  待人走远了,锦绣才回头问:“张妈妈,锦川的屁股都红了。是不是下手重了?”

  “回大小姐,三少爷人小脾气倔,不使劲儿他是不哭的。”张妈妈拿那瓜子皮出来,“我做事,大小姐放心。”

  “锦川倒是有骨气。”

  锦绣站起来,她听着姚氏姐妹渐渐远去的笑声和嘶哑的恳求声,不笑了。

  锦绣在家里待不了几日便得回去处理几笔生意。

  她禀明了父亲,打算带着锦英回纪家小住,同去的还有三少爷锦川和他的奶妈。

  又过了小半个月,锦绣正忙着打点行李。

  姚姨娘来纪家了,同来的还有她的姐姐姚小巧。

  姚姨娘脸色苍白,人也似乎是瘦了。跪在地上哭着跟锦绣赔不是,骂姐姐给程家丢脸,她只求把儿子还给她。那姚小巧倒没有再哭,只是战战兢兢地跪在姚姨娘身后。

  锦绣扶起了姚姨娘,当日便安排了锦英和锦川回家。

  送别的时候,锦绣淡淡地对姚小巧说:“人穷志不能短。”

  姚姨娘羞得满脸通红,落荒似的拉着姚小巧上了马车。

  一切妥当。锦绣带了招娣和徐奉,启程前往杭州。

  04 陌路不识

  初夏,杭州。

  一行人在亨德客栈前下了马车,招娣忙着招呼搬工卸运行李家什。南方天气闷热,锦绣拿着帕子直喘气。街对面有一家绸缎店,店门口生一株大柳树,翠绿丝绦遮挡下的面铺一片荫凉。锦绣为了图个凉快进了绸缎庄。

  庄里安置高雅,设有茶座供客人歇息饮茶。锦绣刚在茶座上坐下,便有伙计端了布样过来给她看。

  正是晌午,连蛐蛐都在打着瞌睡。店里清静,稀稀拉拉地来了三两个小姐,由男人们陪着挑选布料。

  “小姐穿绿色好看,宝蓝色也好。”一个穿青色长衫摇折扇的公子哥儿,斜倚在窗口,似笑非笑地对着锦绣说。

  坐在他身边挑布料的女人轻戳他:“不长眼睛咯,那明明是位夫人,嫁了人的女人你也要调戏,下流胚子。”

  公子哥儿也不反对,只冲着女人嘻嘻一笑,自顾自地吃茶去了。

  那种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态,那双自始至终吊儿郎当的眼睛……锦绣身子一绷,头疼起来……

  纪瑞峥。

  化成灰她也认得。

  初到杭州,锦绣大病了几天,躺在床上一直打不起精神来,茶不思饭不想。

  招娣以为她中了暑。

  这日锦绣下了床,突然说想吃豆腐盒子。招娣赶忙跑了好几条街,去了杭州城最地道的鲁菜馆买回来几样菜。

  “南方人少食面多食米饭,别说少奶奶,就是我也觉得吃米饭总也吃不饱,非要啃个白面馒头才能踏实。杭州人馒头也做得小,十个也不顶咱们一个……”

  “难为你了。”

  “不是应该的嘛。少奶奶少有这样的时候,我少有机会能献献殷勤。”

  锦绣笑:“我犯懒了。懒了好些天。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招娣摇摇头,说:“那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咱们在这地方不熟悉,什么事儿也到不了咱们身上来。就是听说灵隐寺的菩萨灵,我便去拜了拜,又听说西湖的水好看,我便去逛了逛。倒是徐师傅,路上晕车晕得一塌糊涂,睡了一觉隔天就好兴致了,到处逛游,听说还跑了些山地……对了,客栈里还住了位姓戚的客人,说是登州老乡,来了好几次要拜访您。您身体正弱着,我便说过两天来着。他便以为我这是托词。又说是什么这位是个大人,登州卫的指挥佥事。真是笑话,咱们太爷是连总兵都要好过的,还稀罕他什么一个小指挥不成……”

  门外有细细的南方口音喊:“招娣姐姐?”

  “哎!”招娣摆了筷子,出门儿和店小二耳语了几句,便笑着回来了。

  “正说着呢这不就又来了,这姓戚的倒是性子急。少奶奶您要见还是不见?”

  锦绣擦了嘴:“朝廷的事儿虽难缠,可咱家地面儿上,指挥佥事还真算是稀罕的,怎么不见?见吧。我可还是头一回见。”接着又自己嘟囔,“谁叫咱们在登州还有几条船停着。”

  锦绣本以为那戚大人是个大胡子老头子,谁知道来的却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比锦绣大多少。想必这位是袭了家里的官职的,锦绣心里有了数,不大把他放在心上,只行了周到礼数再就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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