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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一零八:离家去国万里远

  转眼,元鼎二年的新年变要到来,玉堂殿前的雪落了一地,厚厚的足有一尺深。殿里却是一片和乐融融。

  到了年下,宣室殿里休朝三天。刘彻便留在玉堂殿,坐在暖暖的狐裘高高垫起的靠椅之上,含笑听刘初弹琴。

  随卓文君习了几年琴,刘初如今坐在琴前,倒也有模有样。只琴声却是半点做不了假的。阿娇听了半天,轻笑道,“真不好听。”

  刘初便停了手,含笑笑的狡黠,“所谓女随母,我弹琴总不上手,那娘亲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彻看着阿娇张口结舌的样子,放声大笑。

  笑声中,杨得意看见宫人走到帘下,似有话要禀,轻巧走近,听了一会,回到刘彻身边,弯下腰来,道,“陛下,齐王殿下将赴封地,特来向陛下辞行。”

  刘彻一怔,那笑容,便慢慢淡了,垂眸道,“让他进来了。”

  陈阿娇皱了皱眉,回过头来,瞪了刘彻一眼。然而她虽不欲见刘据,却是刘据到她的玉堂殿,没有她避让的道理。点头示意绿衣,取了件褥衣披上。

  少顷,刘据掀帘而入,带进一阵风雪,跪在殿下,道,“儿臣据,参见父皇,娘娘。”他后几个字咬的极含糊,刘彻看了阿娇一眼,见阿娇轻轻摇首,示不在意,便缓缓勾唇。

  也许是丧母之痛,刘据的身影显得比往日更清瘦生硬些。一身蓝色衣裳,眉眼苍白。

  陈阿娇心底轻轻一叹,将心比心,颇能谅解。刘据对她的怨恨。娘亲曾经问她,为何不步步紧逼,逼死刘据。斩草除根,才能彻底放

  卫子夫已死。她便是赢家,再追究一个孩子,便是小气了。

  而她对陈家,对柳裔,对桑弘羊。甚至对陌儿,都有信心,都是聪慧谨慎的人,怎能让小小刘据翻了天去。

  她翻转着这些心思,却不料,自己亦落到了刘据眼里去。

  看着这个女子,髻发轻挽,清艳的容颜被殿上烈烈燃烧着地炭炉温暖出一抹嫣红,神情慵懒。仿佛万事不萦于心。刘据便想起自己黄泉路上的母亲,心下惨然。

  便是这个女子,夺走了父皇对母亲的眷顾。到最后。他犹不能原谅地是,是自己的一卷手迹。让母亲走上了绝路。明明。本意是为了报平安。却成了,母亲地催命符。

  “所以。据儿,”舅舅苍凉道,“你虽然聪敏,却还是太天真,所以容易相信别人。”付出这样的代价。

  母亲已经不在了,他便要,守护住自己的姐姐。所以,只能让了这步。

  “据儿,”刘彻看着这个自己昔日亦曾珍爱万千的儿子,如今模样,到底触动了心底的一丝舐犊之情,柔声道,“齐地是大汉封地中最好地一块了。你如今去了,要谨守权责。”

  刘据颔首,再拜道,“多谢父皇恩典。”

  “儿臣尚有一个请求,”他抬首,看了刘彻一眼,面容平和,眼光清亮。

  “哦?”刘彻淡淡道,“什么?”

  “儿臣二姐虽有犯大错,但姐弟之情,殊不可废。她既已为庶人,儿臣恳请携她一同赴藩,也能相互照料。”

  刘彻情知他是怕刘纭没了公主身份,继续留在长安,难免尴尬,也会遭人看轻。颔首道,“这样也好,据儿,”他看着刘据,眼神意味深长,“父皇看你长大,你长于情,行事温和,这是好事,但也不好。如今你赴齐地为王,自己多学着一些。”

  刘据沉默了半响,深深叩了一首,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如今年下时节,”刘彻道,“据儿还是过了上元才走吧。”

  “不了。”刘据轻轻道,“儿臣大约明日去拜别了母后,就带了二姐上路。”语毕,不愿看刘彻渐渐转寒的神情,起身欲退下,却念及三姐,咬了咬唇,几乎在唇上勒出一条血印,回身向着陈阿娇方向跪下,唤了一声陈娘娘,声音虽低,到底听得清楚了。

  阿娇敛了面上的讶异,浅笑道,“皇二子若有什么话,便直说了吧。”

  “我的三姐,”刘据低了首道,“她性子从小刁蛮任性,但事母尚算孝顺。如今母……母亲不在,她誓言为母守孝三年,不提婚嫁。三年过后,她的婚事,还请娘娘成全。”

  卫长公主已经出嫁,虽然夫家受厄,她有着公主身份,又有一女牵挂,一生着落,便在其上。

  如今,未央宫既已是陈阿娇的天下,诸邑公主刘清的生死祸福,都在其一手掌握了。

  “你放心,”她淡淡的笑开,略带一点轻讽道,“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女孩过不去……只要她不会行差踏错。”

  刘据出殿的时候,正逢刘陌从博望轩回来。两个在同一个殿堂里受教数年地兄弟,在长廊上,对视一眼,擦肩而过。

  刘陌心里微微一堵,尚未行了一步,便看见,玉堂殿里的人影。

  那里是他的家人,这一生地守护,都着落于此。思及此,心里便明朗许多。

  “父皇。”刘陌掀帘进来,恭声喊道。

  “陌儿,”刘彻的唇角便有一丝笑纹,道,“你来了正好,朕有话与你说。”

  阿娇心一跳,赶忙道,“提到陌儿,我也有话和陛下说呢。”

  “哦?”刘彻并不在意,随口问道,“怎么了?”

  她深吸了口气,挺直背脊,望着刘彻。道,“长信侯攻克昆明后,桑司农筹划商队往身毒。陛下是知道地。我想让陌儿也走一趟。”

  这样荒唐地话,连刘陌听了也愕然。更别提殿上的内侍宫女,一个个打翻了茶盏,或者踉跄了一下。老成持重如杨得意,面色也变了。

  让即将成为国之储君地刘陌,远行万里去异邦。行那商贾之事。大汉开国百余年,俱闻所未闻。

  陛下心头千牵恋万萦心地陈娘娘,心性行事,出于众人意料之外,他们都是知道的。但万万料不到,一朝离谱,能到这种地步。

  “阿娇,”刘彻唤了一声,她心下好笑。知当刘彻不再唤她娇娇时,便是怒气的前兆了。

  刘彻挥退了众人,难得寒声道。“阿娇,你要知道。你地夫君。不是一介商贾之辈。而是手握整个大汉煌煌河山的帝王。你不必自己掺和在桑弘羊地经商中就算了,还让我们的儿子也去做一个商人。”

  他将来要掌控的。亦是这座江山。

  阿娇看了他半响,忽然扑哧一笑,道,“陛下这么看不起商贾之辈么?”其实,要经营这座江山,亦是离不开金钱铜臭。否则,数次大战消耗的军辎粮草,从何而来?

  “不过,我也不是要让陌儿去经商。”阿娇道,“大汉与身毒是两个大国,建交通商,总是要使臣的吧。我想做地,只是让陌儿来当这个差事。若是年级小了,副臣也是可以的。”

  甘罗十二岁拜相,而刘陌,开了年,也有十三岁了。

  “两国建交,自有典客伍被负责筹备,何须大汉皇子操心?”

  “雏鹰没有展翅飞过,就永远不能成为雄鹰。”阿娇缓缓道,“我想让陌儿去经历一下风雨。”她皱了皱眉,抱怨道,“陌儿越发不可爱了,老成的像个大人,一点不像孩子。”

  刘彻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他已经是最历世事的皇子了。当年,”他的眸不自觉的冷了一下,“他与你流落在外多年,已经是皇家的异数。纵然不提这个,去年的上林苑,他的表现,已经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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