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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刘彻的眼一眯,刚才的一幕他自然注意到了。阿娇在京城拥有的财力不容小觑,早早拥有一块玉佩自然不出奇,但刚刚他分明就瞥见了那块玉佩上的皇家印记。

  “我才不叫,”早早大声抗议,“叫了不就是承认……”她急匆匆的停口,险些将舌头咬住。

  刘彻冷冷道,“朕需要你承认?朕本来就是。”

  “你才不是!”早早激动的几乎跳起来,“我和哥哥哭着喊着要爹爹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们说我们是没爹的孩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早早以为今天早上她已经哭的够多了,下一刻她发现,水雾又一次遮住了眼帘,空旷而庄重华美的宣室殿在眼中一片模糊。

  刘彻心头淡淡一震,想要说话,第一次尝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许久,才冷哼道,“你不是还有个很了不得的娘亲。”

  “娘亲再好也不是什么都帮的了我们的。”早早抽抽噎噎道,“我们从唐古拉山坐车到长安的时候,有一天在驿站落脚,和驿站里别的小孩子玩,他们问我,我们爹爹是谁,”她擦擦眼泪,“哥哥没答出来,他们就笑我们,哥哥很生气,和他们打架,哥哥虽然学了功夫,但到底还小,他们又欺负我,哥哥都护着我,哥哥说不能跟娘亲说,娘亲会伤心的。”

  “后来,我去问娘,为什么我没有爹爹。那时候我只以为爹爹死了,心中好难过。好难过,可是娘亲说,说是爹爹不要我们的,娘亲说爹爹不要娘亲,也不要娘亲肚子里的哥哥和我,娘亲也掉了眼泪。哥哥骂我说我把娘亲惹哭了,哥哥说,哥哥说我们有娘亲就够了,我们不要爹爹。是爹爹先不要我们的,是爹爹先不要我们的,不要娘亲,不要哥哥,也不要我。”

  “呜……是你先不要我们的。”

  那一刹那,刘彻站在空旷的殿中央,只觉的一把很钝很钝的刀轻轻的磨在自己的心头,明明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却分明心恸如焚。自从他成为皇帝之后,他做的事,从不曾后悔。废掉阿娇的时候,他想他也不会后悔。他以为他厌了她,她太刁蛮,太单纯,所以废了也不可惜。可是却让她流落在外,那样一个刁蛮骄纵的女子,如何在这尘世里浮沉求生活,还带着一双儿女?可是这一刻,他分明听到自己心痛的声音。阿娇当初,也是这样痛么?原来,她的痛,还是可以让他也跟着痛啊。

  那一刻,刘斐站在殿外,只觉得一颗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却偏偏空空落落沉不到底。泪水一滴一滴的打湿她的衣襟,刘斐一步一步的踏在阶梯上,茫然若失,她想,也许,她们已经失去她的父皇了。

  那一刹那,早早忽然毫无声息的倒下去,这一天一夜里她经历的变故太多,虽然自小有萧方帮她调养身子,到底撑不住病发了。刘彻一怔,抱住她,喊道,“宣御医。”

  三十二:抽丝剥茧溯因由

  “初公主只是急怒攻心,劳累过度,旧疾复发,草民为她扎上几针,便无大碍了。”

  昭阳殿里,一身白衣,风神俊朗的萧方为早早诊过脉,抽回手,温和道。

  “是么?”刘彻冷哼道,“她到底是什么病根?”

  “怀孕初期,母体损伤过重,又遇难产,脉象受损,先天气血不足。”萧方微笑道,“这毛病说大不大,根治却极难,只得温和调养,不可劳累,不可情绪波动过大。”

  刘彻挑眉,眼底有着危险的阴霾,“母体损伤过重,什么意思?”

  “当年草民应诊的时候,娘娘受了颇重的伤,据说是遭人追杀。”

  “哦……”刘彻淡淡沉思,微笑问道,“萧先生的医术很高明。”

  萧方一怔,应对道,“不敢,过的去而已。”

  “医剑双绝的朝天门萧方医术若只是过的去的话,那宫里的御医算什么?”刘彻冷笑,帘外跪着的御医颤颤发瑟,连着叩首。

  刘彻注视着他半响,转身甩袖道,“跟朕来吧。”

  ***

  椒房殿

  卫子夫迎出来,微笑道,“臣妾参见皇上。”

  她的笑容虽然还是温婉,却有些勉强。

  “嗯。”刘彻淡淡应道,“据儿如何了?”

  “服了药,沉沉睡去了。”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萧方跪拜行礼。

  “免礼。”卫子夫疑惑道,“这位是?”

  “萧方,”刘彻也不理,径自坐下,道,“五叶沉水香既可缓解皇长——据儿的病症,朕相信你,”他略微回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定可治此疾。”

  萧方负着药箱跪拜下,神情恭谨,“草民尽力而为罢。”

  他走进内室,看了看刘据的脸色,面上闪过一丝了然。伸手诊了脉,回身跪禀道,“据殿下染的并不是风寒。”

  刘彻挑眉,“那是什么?”

  萧方微微一笑,“不过是吃了不洁的东西,发散不开罢了。草民开个药方,再遵医嘱,调养几日,自然好了。”

  “就听你的罢。你便在御医署住下,照料四公主的身子。”

  萧方一怔,拱手辞道,“草民闲云野鹤惯了,并不适合到宫廷。”

  “朕意已决,”刘彻淡淡道,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过完年后三日内,萧先生就进宫吧。”

  萧方沉默一刹,道,“是。”

  “萧兄,”桑弘羊微笑着跨进来,“闻萧兄不日将进宫授职,弘羊特来恭喜。”

  萧方将手中书册摞在一边,吩咐道,“弄潮,去外面看着,不许人走近。”

  弄潮依言走出房门。

  “我虽深知,雁儿母子必不是凡人,但并没有想到,他们有如此身份。桑公子,想必你早已知道吧?”萧方坐在椅上,半仰着看着桑弘羊,他的眼神很清朗,却有着一种沉郁的光。

  “是。”桑弘羊干脆承认,他自己动手为自己倒了一盅茶,“是我向皇上提起子夜医馆,皇上才会派人来请她的。”

  “为什么?”

  “我知她不愿。”桑弘羊苦笑道,“但你想过没有,若她只有一人,她要闲云野鹤,自在生活也就算了,我不会有半句话,但是她有陌儿和早早。陌儿和早早的皇子身份,能由她说不要就完全不要的么?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了,陌儿和早早会遭受没顶之灾的。”

  “雁儿逃避的太久了,而我做的,不过是让一切明面化,逼她面对,给所有人一个机会,决定事情的走向,也争取一个对她最好的局势。”

  “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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