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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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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错的,长安。”扎格尔温和地打断她,“你的确有理由怪我……我从小就知道,有一天我会是单于,我想让你做我的阏氏,你是这世上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女人。当我骑着骏马在疾风中奔驰时,你是唯一配得上坐在我怀里的那个女人。我不会对你撒谎,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也许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女人。但……我不敢给你虚假的承诺,不敢骗你说必定只娶你一个——我实在没这个把握。” 连长安猛地一哆嗦,仿佛有人拿刀在她心里狠狠剜了一下。政治婚姻,用血缘联系的政治联盟,这道理她当然明白,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想——归根到底,明白是一回事,面对却是另外一回事。 她没有接口,只是沉默,无话可说。 忽然,扎格尔问道:“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那实在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很多年前,匈奴的大英雄、大单于英年早逝,身后只留下一个尚在稚龄的儿子。这是曾经出过几代帝王、铁蹄踏碎山河的高贵的黄金家族最后的苗裔,最后的塔索。一直臣服于黄金血脉的其他几大氏族见到这样的好机会,纷纷生出了二心,甚至有丧心病狂者密谋刺杀少主,试图取而代之。这时候幸好有两代单于的贤内助——在草原上极有威望极得人心的大阏氏出面斡旋,才勉强保住了这孩子的性命和本族的小部分人口牛羊……曾经统一的草原不可避免地四分五裂,这小孩的父祖先辈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从那一天起,他未来的道路已经注定了。 “其实我更喜欢骑马、弹琴、喝酒、和厄鲁拼刀还有给你烤香喷喷的狍子腿吃。”扎格尔呵呵笑道——这样一笑,他又像是连长安熟悉的那个扎格尔了,“可惜不成,我要做单于,非做不可——你明白吗?” “我明白……”连长安恍惚答道,“是的,我宁愿一个人静静地读书,静静地做绣活,再或者静静地眺望远方。我也不想做什么白莲宗主,但我非做不可。” 扎格尔又一笑,“是的,我们一样。我要统一草原,而你要重振连家,这是我们的包袱,我们必须背着它们向前走,我们不能逃避。” ——是,我们早就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长安,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之所以冒险去长城那一边,是因为一个预言——我爬上恶魔雪山,向山顶的巫姬婆婆求取预言,我问她我要怎么做才能达成心愿,她对我说,让我越过死去的巨龙的尸体,到烟与盐之地寻找我的命运——我最终找到了你。” “烟与盐……之地?” “是,你还记得我们逃离的那座城市吗?那里满是火焰与眼泪,那就是烟与盐,所以你是我的命运,我再无怀疑。” “因为……预言,你才爱我?”连长安问,声音隐隐颤抖。 “不,”扎格尔斩钉截铁,“是因为我爱上了你,所以我选择了你做我的命运之女。我把我的生命、我的血、我的骨、我的一切全都献给你。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连长安再次沉默,长久沉默,几乎让扎格尔觉得,他是没办法得到回应了。他刚想暗叹一声,自我安慰着也许是把她逼得太急了,连长安却毫无征兆地开了口——微侧着头,用一种罕有的娇憨的语气问他:“你呢?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艰难地在他人面前倾诉自己——连长安告诉扎格尔自己畸零的身世、孤单的童年、突如其来的幸运、甚至是她对慕容澈曾经的难以遏制的狂恋…… “……其实我真的很幼稚很软弱。我从小嫉妒我妹妹,她的确出色,远比我出色。我没有办法战胜她,甚至没有勇气面对她,所以我就祈祷有个神灵从天而降,用奇迹拯救我……我根本不了解他,却自以为爱他,其实我爱的根本就是他身上那件皇袍而已。其实我爱的只是那份终于可以压怀箴一头的虚荣心而已……慕容澈不该这样对我,我恨他,但我也不是全然没有责任。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应该的。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这样的自己很是虚伪、很是丑陋…… “……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懂得,什么是爱……可是,即使如此,直到今天,我也不敢放心去爱你……也许因为我在利益的旋涡中挣扎得太久了,也许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情种,也许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有只要活着就必须要背负下去的包袱……只是活着,就已经够艰难了……” ——感谢命运,让我与你相遇。 ——感谢命运,让你教会我什么才是爱情。 ——不是狂热,也不是对精致皮相抑或高贵身份的迷恋。只是默默的支持、静静的包容,只是在这苍天之下残酷的战场上,将背脊交给对方互相依靠的那份信任与安心…… “扎格尔,你愿意选择这样的我吗?软弱、怯懦、虚荣、自卑,还有注定的满是荆棘、满是腥风血雨的漫漫前路!也许我这一生……也无法真的全心全意去回报你的爱、无法真的去爱你……” “长安,那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对扎格尔来说,你是唯一,也是第一,但对于将来的那个新单于来说,就不可能是这样了。我有责任——责任以及野心,我是阿衍部的领袖,我要统一父祖的草原,我不会再让我的族人受冻挨饿死于旷野,我要苍天之下都是我匈奴人的牧场!说不定……我随时都会因此而死。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甚至会……让你比今天还要难过伤心……” ——两个人在风沙星辰的包裹中四目相望,良久,忽然不约而同,一齐大笑起来。扎格尔尖叫着扑向连长安,将她扑倒在地,他们在枯草中翻滚,一边笑闹,一边疯狂地亲吻……时而大口喘息。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四散的草屑终于稳稳飘落于地,扎格尔平躺在星空下,摊开双臂,任连长安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肩头。 “……我爱你。” ——此时此刻,我爱你。 第四十四章 大争之世 奔狼之年、飘雪之月的最后一天,传说中的英雄阿提拉大单于的血脉、黄金家族的末裔扎格尔?阿衍从遥远的长城以南,用最隆重的古礼迎回了他的命运之女。对匈奴男儿来说,选择妻子就是给他的毡包选择女主人,是他们正式成人、自立门户的重要标志。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是塔索(少主),终于要负起家族的重担,要重拾父祖的河山——四分五裂的草原,再一次迎来了中兴的契机。 这件大事发生得过于突兀、全无征兆,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传出一丝风声。在一个碧空如洗的清晨,匈奴人的圣山——大阴山上升起了五根笔直的灰白色烟柱,圣山下聚居的各部族使者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斥候奔走慌乱不堪之时,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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