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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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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女人就是女人!他狠狠地瞪着两个一点儿也不省心的女儿,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自己怎么就没有个儿子? “全堆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两个没眼色!”连铉越想越恼,不由得咆哮起来。 何流苏与其他几个小丫鬟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片刻就走了个精光。只有叶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连铉瞧清楚是他,本来极其惊讶,他自小看着叶洲长大,深知他的为人端正到过了头,无论如何不像是连怀箴所说的“登徒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人在气头上也懒得分辨许多,他径直呼喝道:“你还待着干什么?连老夫的话都听不懂了?” 连怀箴突然冷笑道:“叶校尉的亲弟可是大姐的入幕之宾,他可不是什么外人。” 连铉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厉声训斥道:“住口!你娘就没教过你规矩吗?”不待女儿反驳,他已转过来面对叶洲,断然道,“即刻滚!否则莫怪老夫不客气!” 从八岁那年进了莲花军起,叶洲便从未违拗过宗主的命令,但此刻,他狠命一咬牙,骤然跪倒在地,恳求道:“宗主……请宗主恕罪,让属下见舍弟最后一面!” 连铉怒极,随手抓起桌上一只茶盏,猛地掼向叶洲额角。一声脆响,地上已是连串殷红血点。 叶洲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任额上鲜血淋漓,眼睛一眨都不眨。 “让他留下,做个见证。”忽然有人开口,是平静却不容反对的语气。连怀箴惊讶地一挑眉,但见连长安施施然走近——原来她的人并没有声音那么镇定,双肩微抖,一双手藏在裙褶内,显然越绞越紧。 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在人前向来连头都很少抬,连铉从没见过她这般光景,一时倒也狐疑了。只听连长安续道:“父亲大人,女儿现在身处风口浪尖,遭奸人构陷也是难免,请父亲大人为女儿做主。” 连怀箴又是扑哧一声笑了。 连铉不由得眉头紧锁,瞧这光景,当是连怀箴的伎俩真的成了事,木已成舟无可挽回,连长安自知难保,只得作低服软乞命来了!他此刻心中只有气恼,既恼小女儿先斩后奏,又恼大女儿愚笨无能,生生造下这烂摊子,叫他怎么收拾才好?他正待发作,却见连长安竟缓缓地将双手伸出来,伸到满室灯烛辉映之下——这一次,连嗓音也和身子一般颤抖不休,“父亲大人,有奸人趁夜闯入女儿……女儿居处,已被女儿手刃。求父亲大人做主,一定彻查幕后凶嫌,维护女儿闺誉,还女儿一个公道!” 一双纤纤素手,分明斑驳殷红,活生生的血扎入众人眼中。连怀箴再也笑不出,而连铉无疑讶异万分,直直地盯着亲生女儿,仿佛这十八年都是白过了,他从未真正看清她似的。 连长安努力忍耐胃里翻涌的滋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叶洲木然跪着的地方移开。她心中不是没有恐怖,更不是没有愧疚,她很清楚忽然出现的那个裸身男子是被人点了穴道,她更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当剪刀尖生生扎下去,那男人扭曲的表情、嗬嗬作响的喉咙以及写满愤怒和不甘的眼睛。她实在不该杀了他,他也许同她一样被人陷害,一样清白无辜,但只要他还有半口气在供书上画押,落到连怀箴手里,便彻底断了自己的活路……她是真的不想死,命运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丝光亮,那戴着金冕的温柔男子在光亮里向她招着手,只要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就是崭新的、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决不能死在这样的时候,决不能! 连长安忽然伏地哭了起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哭泣的理由。那些激愤,那些疼痛,那些长久以来的压抑和不平,通通化作泪水肆意流淌……她听见身旁呆愣的男子猛地跃起,疯一般疾奔进内室。没有一个时刻像此时此刻,她恨着她的妹妹几乎恨到发狂。 ——连怀箴,要战,便战!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第六章 瑞香 叶洲离去之前,跪在地上,沉默着向连长安深深地顿首。同一个人的血点点滴滴染在她和他的身上,面对如此沉重的、铁一般的歉疚,连长安忽然觉得无法忍受,不禁侧过身去,避开了——可随即便后悔了。当叶洲直起身,发现她并未受他这一拜,只当她不肯原宥,眼中的沉郁越发浓重起来。 她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克制,更无法想象当他怀抱着亲生兄弟冰冷的尸体,当他向她叩首之时,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若他愤怒,若他癫狂,若他叫嚣着要为血亲复仇,这一切连长安都能接受,这一切都是她预先料到的。她宁愿从此结个仇敌,甚至宁愿叶洲恨她就像她恨连怀箴一样,可是……都没有。 他只是拜下去,又站起来,随即退下了,沉静似水,自始至终,留下他们父女三人秉烛夜谈。 “你实在不该挑了他,”望着在叶洲身后闭合的门扉,连铉忽然开口,“他是数一数二得用的,不能把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用掉。” 连怀箴毫不在乎,朗朗道:“凑巧罢了,他那吃里爬外的兄弟咱们已经盯了许久,正好趁这个机会除掉,省得打草惊蛇。何况他叶木头的名声在外,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自然人人都信,不是正好?爹你放心,他虽蠢,却不莽撞,我明日会去牢里,点醒他与其白白死掉,还不如从此把命交给我——去个心病,再得个死力,一举两得,我何曾算错过?” 他们二人并不避她,你来我往,谈笑自若,仿佛在讨论的并非性命生死,不过是明日的天气,他们早就习惯了。可连长安却不习惯,她只觉得心中猛跳,越听手足越是冰冷,到最后忽然忍不住自嘲:比起他们将人心玩弄于股掌,自己不过是用剪刀杀人,又算得了什么? 连铉依然摇头,反驳道:“若是别人也罢了,可真不该是他。爹教过你,每个人都该有各自的用处,你拿叶洲当死士,合用倒合用,未免浪费了。” 连怀箴哼了一声,“他功夫是不错,但那死脑筋实在不堪大用。做刀很称手,可若要做别的,远不如用何隐了。” “何隐……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连我都不能完全猜透,只能礼遇却无法驾驭的人,永远不要太信任——何隐不能做你丈夫,叶洲却可以。” 连铉话音未落,连怀箴已柳眉倒竖,跳了起来,“我才不需要什么丈夫!男人能做到的,我样样能做,而且做得比他们都强!” “你的确不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黄毛丫头,但无论怎么学男人的装扮做男人的事,你也依然是个女人。女人该把血流在产床上,而不是战场……” “我不是!”连怀箴一挥手,断然道,“让我招赘,替那些连我的小指头都不如的男人生孩子,我绝不!绝不!我是百年来最强的白莲,我可以当连家下一任的宗主,你答应过我的!” 连铉面色如铁,手猛地在桌案上一拍,大喝道:“连家现任宗主是我!连怀箴,别以为传了你光风剑,你就可以不懂规矩!” 连怀箴的嘶喊骤然中断,她紧咬下唇,颓然坐倒,扶在桌案上的指尖隐隐颤抖。 “天命已达,势必无可违拗。怀箴,我以白莲之主的身份命令你,不准再打你姐姐的主意!今天晚上这种闹剧,爹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姐姐?”连怀箴深埋着头,嘴角却向上勾成弯弯的月牙,语带嘲讽。 连铉并不理会,转向大女儿,道:“长安,爹会妥善安排送你进宫的事,我们父女慢慢商议。今夜……今夜的意外让你受了惊,爹会给你一个公道。至于箴儿,”他转向连怀箴,“待长安大婚过后,尽快选婿成婚,然后,爹便把宗主之位传给你。” 连怀箴本来一脸不耐烦,几次险些发作,可听到最后,突然抬起头来,神色诧异万分,以及……满眼掩不住的惊喜。 连铉并没有看她,犹在叹息,“忠心能干,叶洲本是最好的人选,实在可惜了。” 一时间,愠怒、得意、疑惑、惊讶,种种神情在连怀箴脸上忽隐忽现,交相辉映。她撇了撇嘴,心中依旧不以为然。但很明显,连铉以“宗主之位”为条件她非常满意,以至于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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