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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闲庭宫外守备森严,想容的呼救还在回荡在院子里的时候,门外的一队侍卫已经出现在青画面前,他们手拿兵刀,神色凛然,见了里面的情形却没有慌乱,显然是一等一的好手。

  “你们还不快杀了这个行刺本宫的冒牌郡主!”想容冷笑,支撑着站起身退到了侍卫身后,隔着守备和青画遥遥相望,“你这冒牌的,把画儿藏到了哪里?还……不快招来!”

  青画不答话,她的目光落到她依旧不断淌着血的肩头,暗自懊恼,如果这一刀再正中一点点,她也许早就没了在这儿挑拨是非的能力。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所有人都静默着,良久,想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白纸的时候,带头的侍卫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犹豫片刻,拄剑单膝跪在了青画面前,沉声道:“郡主安生歇息,月后就是皇后册封典,陛下叮嘱末将好生保护郡主,属下不会再让人来打扰郡主。”他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才扶起想容出了宫门,他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未将的家,在岭南。

  青画知道自己赢了,无论是之前的救灾还是之后对柳叶他们的救助,不论她是真是假,至少在某些人眼里,她和想容的可信度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这个点救了她一条命。

  青画忍不住微笑,抬眸的瞬间对上了想容最后一个眼色,那颜色怨毒无比,却透着一股子金灿灿的明艳,这眼神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个人,她虽没在那个人脸上见过这神色,但却本能地知道,她该是这样子的……秦瑶,只有她,她太过暴躁,所有的行为都毫无章法,她也曾经好几次怀疑这个秦瑶是不是真的能把宁锦置于死地,如果摄政王府里待着的那个秦瑶是……

  可是,这可能吗?

  侍卫终究没有完成自己的诺言,几天后的夜晚,闲庭宫里迎来了第二个客人,青画并不知晓,不久前的几次搏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日落的时候,几个侍候的宫女搀扶着她进了房,收拾了餐点和洗漱就扶她上床。

  月光洒进窗户留下一层轻纱,她就盯着这轻纱渐渐沉入了梦乡,她实在是太累,就连梦里都疲惫;梦里的青画因为学习走神而被司空处罚,司空总是有法子让她的身体不受一点儿损伤,有时候甚至是调养她的身体,却让她的知觉产生无尽的折磨,梦里她被喂了一颗强行调息的药丸,休息的时候躺在床上痛苦地抱着被子直打滚。

  那药太过烈性,能让人忍冷忽热,胸口刺痛,甚至喘不过气来,小小的青画泪眼汪汪却倔强地不肯哭喊出声,只是死死咬着被角干瞪着眼,最后还是司空先投降,他恶狠狠拍了一记她的小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叹气道:你性子太软,脾气却太倔强,这样下去,长大了后还不把自己给折腾死?

  小小的青画只是喘气,脑海里飞快掠过的是很久之前的紫藤花架、三月芳菲。还有满目的血。

  那药虽是好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烈性,司空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自家徒弟抱了起来,轻抚她的脊背替她顺气,看着她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的模样,他轻声问:疼不疼?很难受?

  温暖的怀抱,还有轻声的关怀,小小的青画忍了很久的委屈忽然被开了一个口子,她揪着司空的衣襟嚎啕大哭。

  疼,好疼……师父,我好难受……师父,我又要死了吗?

  不会,不会的。有个温煦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着,如春风和着细雨,久旱的贫瘠之地里开出的一朵花。

  梦里浮生万千,青画没有精力去细数水深火热中,究竟生生死死了几辈子,只是每一世她都只有过去,只有小小的、背着莲蓬的女孩儿,黏着泥斗的脏兮兮小鬼一般,一身青绿藕荷色的少女,再之后的……一次都没有。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青画旱在这时候醒来的,枕边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梦中的泪,这一场恶梦让她大汗淋漓,却出乎意料地让已经许久没有知觉的腿脚利索了些,夜风有些凉意,青画随手披了件外衣下床去关窗。

  窗户不远,她走着不算吃力,只是房里没有亮灯,她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瞬间软了腿脚,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迎接她的不是剧痛,而是一堵透着一丝丝温暖的墙,还夹带着一股书墨的清香,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房里乍然响起“念卿”或者是……“思归”。

  青画昏昏沉沉地稳住了重心,摸着黑在房里找到座椅坐下,桌上有个茶壶,她找到它,狠狠砸到了地上,茶壶碎了一地,破碎声在夜里响彻。

  “我只是来送药。”预料之中的温和声音在房里响了起来,只这一声,就已经让青画浑身僵硬,她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心跳,冷道:“深夜闯入女子闺房,这就是朱墨皇族的教养,墨王爷?”

  良久的静默,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青画屏息听着,久久没有听到半点声息,在她快放弃的时候,才听到墨云晔宛若认输一般地一声轻笑,他说:“青画,我是来送药的,并无恶意。”

  “我不需要。”青画没回头,只是低头淡道:“墨王爷,我想安歇了。”

  “天残。”墨云晔念了两个字。

  “我不需要。”

  “我并没有拿到解药,但是寻到了延缓的药,青画,你向来聪明的,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墨云晔的声音透着一丝蛊惑,音调却有些沙哑,夹带着遮掩下了的疲惫,他已经消失很久了,久到青画以为他又在酝酿什么惊天的阴谋诡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深夜见到他,空气中透着一丝丝腥甜,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血的味道,他似乎是受了伤。

  他的身影埋在黑暗里,只留下一抹瘦削的轮廓,青画想了想,从桌上摸到了火摺子,却没有点起蜡烛。

  “别点。”那个突然到她身边的声音在她耳边沙声响着。

  “你走。”青画淡道。

  “吃药。”墨云晔似乎很坚持,他凑近找到她的肩,顺着肩膀找到她的手腕,她的手冰凉僵硬,排斥显而易见,他苦涩地笑了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个瓶子,倒了一粒药在手里,按到了她的手心,“香儿她还在我府上。”

  青画一动不动,宛若死人。

  墨云晔的呼吸顿了顿,轻笑出声,笑声有几分凄冷,他引了青画的手放到她的唇边,小心地把那药推进她的口中,桌上的茶杯里还有未喝完的茶丁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超了茶杯,送入她口中一些。

  房间里死寂一片,连呼吸都没有,墨云晔微笑起来,轻轻握住那一只僵直的手,闭上眼不去看青画比手还僵直的背影。“青画……”他轻声叫她,“我不害你,我……算计过很多,成功的多、失策的少,可是失策再少,一次就能让我满盘皆输;墨轩他最近做了许多事,我只有往前……你知不知道?青画,你想让我输吗?这真是你自己的意愿?”

  青画知道自己在发抖,因为很多无可预计的恐惧,她怕墨云晔,这种恐惧不仅仅是因为恨,而是某种比恨更加直接的东西,比如说,活着的本能;不管是不是换了个身体,她的心底早就记住他最为恐怖的模样,只要他三昴近,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回到当时暗无天日的情境中,止不住的战栗,这种害怕无关仇恨、无关心智,而是心底最诚实的本能。

  “你怕我?”良久,墨云晔低沉的笑声才在房间里渐渐弥漫开来,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感触到那上面的湿意,指尖颤了颤,“哭了?”那语气,柔和得宛若桃花林里一壶桃花酿。

  青画一动不动,只是干涩地挤出下怎么完整的一句话:“是汗,你离我远点。”

  冰凉的指尖陡然僵硬。

  那药,似乎是真有几分效果的,青画即使不愿意仍然喝了许多进腹中,少顷,一股暖意渐渐地在她的身上蔓延开来,手脚暖和了,居然动作也灵活了一点点,她甚至觉得连力气都回来一些,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这滋味儿就像是久旱逢甘霖,或者是有瘾的毒药得到了暂时的解药,既让人舒坦,却又仿佛坠入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墨云晔终究是在她身侧伸开了手臂围住了她的肩膀,他的下颚支撑在她的肩上,鼻息在她耳畔,比一般人要慢上许多,一个拥抱,很轻很浅,带着淡淡的凉意和几乎可以忽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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