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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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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两个字,青画的眼泪却霎时决堤了,很多东西、很多感情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宣泄的突破口,已经快把她压得透不过气,说不尽的委屈席卷了她,眼泪濡湿了手,顺着指缝往下淌,再没停止。 宁锦,有多久没有人听到别人唤这名字了?短短两个字,青画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被击成碎片的轰然声响,谁是宁锦,宁锦是谁?她坐在床上屈着腿,浑身紧绷地把头埋到了膝盖里,眼泪像是夏雨倾盆,停不下来。 宁锦已经死了,她被宁臣带到了青云,背井离乡,埋骨他方,她的尸骸也许早就化成了灰,也许早就成了陵墓上一棵草、一株花,随着一滴晨露消失殆尽,而她的恨却在别家停留,寄居在一个可能早就没了性命的痴儿身上,成了今天的青画,她从来不敢告诉自己,宁锦没死,她也从来不敢去奢望“宁锦”两个字还能让人看着她喊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怪物还是什么妖魔,不是青画,青画是个单纯痴呆的孩子;不是宁锦,宁锦早就被埋在地下……她有宁锦的记忆,青画的身体;宁锦的仇恨,青画的亲友……直到此时此刻,这个或许早就是她心里禁忌的两个字,被人一字一字清晰地喊了出来。 “你叫宁锦,对吗?”司空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丝柔和。 青画浑身一颤,她的脑海里本来是一片浑沌,顷刻间宛如被点亮了烟火,一片斑斓的光刺得她茫然无措,她偷偷摸了摸自己骤停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有心跳、有呼吸,宁锦还活着,阔别六年、隔着生死两世,冥冥之中应了上苍的命数,不论阴阳,无关岁月洪荒,宁锦,终究是回来了。 青画听见了司空的声音,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能埋着头,忍不住眼睛酸痛眼泪满溢,未了,她只听到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而后,微凉的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师父……”青画尴尬抬头,司空的眉眼近在眼前,见她抬头,司空眯眼笑得眼里都带了几分桃花色,他似乎是超了几分玩心,一双不见底的眼里带着几抹微光,本来盖在她发问的手改道到了脑门上,颇有耐心地一缕一缕替她把已经被汗濡湿的鬓发整理顺畅。 青画揉揉红肿的眼睛,抬头勉强扬了扬嘴角:“对不起。”对于司空,她不是想瞒,只是他和宁锦完全没有关系,她没有动过让他参合的心思,但是无论如何,是她欺瞒在先,他把技艺倾囊相授,她却…… 司空垂眸笑,银白的发丝盖住了他的眼,轻纱宽袖垂落到床上,半晌,他才低低开口:“宁锦这名,宁字屋下单一人,注定不得一知心,锦字金帛,空有华丽贵气却穿不得,不如青画来得安逸潇洒、风月富足,你还是莫要改回去为好。”青画一愣,心里有些寒意,犹豫着点了点头。 司空于是低眉笑道,“早些处理了前尘往事吧。” “嗯。”青画低声应了。 “夺天”、“思慕”的演练仿佛是一剂催毒的药,青画的身体垮了,一并坍塌的还有墨轩一直小心翼翼处理着的与朗月国的邦交;论国力,朗月是不容小觑的,民间有传闻,十几年前朗月国君就韬光养晦,遮盖自己的锋芒,其实甚至可以说远在朱墨、青云之上,怎奈这几年朗月国里内乱不断,皇室纷争无数,朗月新任国君是个十几岁的孩童,手段不如墨云晔一般老奸巨猾,国内骚乱不已,他就干脆断了与别国的邦交,先治理内乱而后再与邻国相交。 问题就出在这儿,荣华大陆上有四国分立,青云现在与朱墨有姻亲,这朗月国君却起了份小心思,派人来信说若要联盟,先灭玄鸣国,否则就是两两相对之势,谁也讨不去半分便宜。 三足鼎立自古便是最最稳妥,却也是弦上箭一般,时时刻刻蓄势待发,况且朱墨的兵器掌握在墨云晔手中……这一点,墨轩是无能为力。 所以,青画回宫那天,还没到闲庭宫,就被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急急引到了御书房里。 御书房的门依旧是紧掩,引路的小太监推开门就退到了远处,居然连声通报都没有,青画稍稍犹豫了片刻才迈进御书房,御书房里已经有个人站在里面了,是想容,她的眉头紧锁,似乎是陷入了什么纠结,连青画进门都没有察觉。 她说:“国内的势力尚够他应对的,若是加上别国,那他就必输无疑,臣妾听闻朗月国君并非皇家血脉,他这几年会断了一切邦交,臣妾猜想是怕有心人以血统为名,扶持朗月的丞相之子登上大位。” “丞相之子?”青画有些诧异地出声。 御书房里的两个人这才惊觉,惊异过后是墨轩微显沉重的声音:“是,朗月相府公子裴言卿,据传是唯一一个在世的朗月皇族血脉,如若朱墨此次与朗月结盟,只怕日后东窗事发……” 青画默然,皇族的事情自古就是纠缠不清的,但独独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奉为神旨的,皇族血统:叛乱的如果是哪个王爷,朝臣顶多反抗一、两年,王爷终究是天子血脉,一样享上苍庇佑,但是如果血脉不对,那么……所有的事情就说不准了,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被废,也不是不可能。 墨轩继续道:“太傅说是切不可与朗月有所牵连,恐生事端,郡主你怎么看?” 青画低眉想了想,抬头瞥见的是想容微皱的眉,她在脑海里细细搜索,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却抓不住,想容是个有谋有略的女子,她的话想来是看了无数兵家书籍才作的决定,只是……纸上得来的谈兵之道有时候太过于稳妥,不退不进,用在现在的局势,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妥贴。 “画儿,你在想什么?”想容看出了些端倪。 青画抬眸,眼底有淡淡的疑惑和犹豫,这份不大妥贴的神色被墨轩看在眼里,他笑道:“今日御书房内只是小聚,没有君臣,郡主想到什么但说无妨,朕、我只当是良师诤友的劝诫。” 墨轩的话说得恳切无比,青画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邦交之事,避嫌虽然重要,但是自古皇家行礼都是两层的,如果我们此次赢得朗月的支援,对日后陛下您夺回权力应该是有益无害的,假如这次被墨云晔抢先了,后果……” “那万一到时候朗月政变,裴言卿入主怎么办?到时候,恐怕局势会有变故啊!”想容没有等青画说完便急道。 青画皱眉道:“邦交之事,商讨的日子长久得很,两面三刀又如何?” 一句话毕,御书房里静默一片,墨轩脸上的是沉思,想容脸上的是诧异,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静谧的书房里渐渐弥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如同一曲高歌到未了,余音绕梁,又如断弦,琴音犹在,声音却戛然而止;青画低眉不说话,思路却渐渐清晰起来,如果说方才她的一句话只是一时本能的反应,那此时此刻,萦绕在她脑海里那一丝抓不住的东西,已经彻彻底底地展露在她的眼前。 她记起司空曾经讲过的,政事上,不是讲究斗狠,也不是讲究谋略之全域一气呵成,而是在于一个“变”字,好比有人要喝酒、有人爱吃果子,酿酒的果子囤积在货仓里,新生的果子才开花,两个人只能讨好一个人,究竟是把果子端出来吃还是酿酒,这个却是只能二选其一的;真正厉害的人,不会作选择,他会先答应他们两个,而后邀他们赏花,一边赏花、一边开始酿酒,等到赏花酣了,拿出酿好的一点酒分给他们两个人,爱酒的当成果子已经酿了酒,爱果的人却会把注意力放在盛开的花上,而忘了其实他原始目的是要立刻拿果子,因为花开的实在是比他要的果子数量多太多,人性本贪,加上还有免费的美酒……一直到花开败了,结出了青果,那要果子的人哪怕已经清醒过来,也无法坐看青果毁于一旦,他只能等;而要酒的,因着同样有诱惑力的青果,他势必会更加讨好主人,所以,在一种微妙的默契下,谁也不会开口,哪怕一直暗自较劲,也不敢开罪主人。 治理一个江湖帮派,在狠:治理一个国家,在拖、在借机、在无中生有,有还要再生更多,到最后,谁还在乎一开始是有还是无呢?这才是治国的大谋略、大智慧。 青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她踌躇许久,才缓缓地,几乎是凝重地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墨轩和想容听,朗月国内的局势既然是暧昧不明,那朱墨的邦交同样可以暧昧不明,就如同青云派她来和亲一样,朱墨同样是一个摄政王、一个傀儡皇帝,但是这次和亲却是和睦无比的,就像有一大片的果园在,墨云晔和墨轩都想要,所以书闲注定不会有人敢动:而同样,朱墨只要派了人去谈邦交,至于具体怎么个邦交法……其实,朱墨完完全全可以装作对朗月皇族血脉争端不知情,与其在这里纠结到底要选哪一个,不如让他们纠结究竟怎样才能让朱墨选上自己,变主动为被动,未尝不是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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