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锦凰 | 上页 下页
七四


  墨云晔没有答话,只是眼底闪过一抹细碎的光芒,就是这抹不易察觉的碎光,结束了这一天的演练,直到下山,青画都没有再开口,墨云晔亦然。

  临下山的时候,青画一次偶然的回眸,瞥见墨云晔仰头望着天空,那一身的绛紫衣衫衬着山上青绿的叶,细嫩的草,还有五月蔚蓝的天,他的脸其实已经看不清,没有人知道他打算在那儿站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抬着头,闭着眼,整个身影居然透着几分苍凉,刚才他最后扬起的笑就好像是镜花水月一般,消失殆尽了。

  演练完毕已经过了晌午,每个人都饥肠辘辘,好在山下早就备好的马车上还备着一些水和糕点,几个人在山下草草吃了点才启程回宫,一路上,想容和杜婕妤都异常的沉默,青画也劳累至极,不知不觉靠着马车的软榻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马车里虽然是棉絮的垫子,却到底还是不舒服的,只是她实在是累极了,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马车颠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画恢复了些许精神,却睁不开眼,迷蒙中她只看到一角灰色的衣摆,继而身子一轻,她被人从一个别扭的姿势调整到舒适的姿势。

  “宁臣,到了叫我。”迷迷糊糊中,她没了平日的拘谨,口气相当不客气。

  “是。”那个人,是这么答她的。

  一路上,醉嫣然的味道一直飘荡在马车里,那一觉青画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她不是在马车里,也不是在闲庭宫,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盖的是柔软的棉絮,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很清心的淡香……她本能地辨别了下,那是助眠香草燃烧的味道。

  房间里开着窗户,外面已经是日出东山,雾气初散,空气中还留着一丝青草味道,依稀留有昨晚的余露湿味。

  这是哪儿?青画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之前的记忆,只觉得脑海里像是塞了一团棉絮,越是想、越是堵塞得紧,到未了,已经有点疼了,她完完全全不记得怎么来到这儿、是谁带她来的。

  就在她独自彷徨的时候,房间的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一抹银白从门后露出一缕,继而是一双深潭一般的眼。

  青画在听到声响的一刹那绷紧了身上的所有弦,警惕无比地看着门口,而在看清进门人的一刹那她就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泄气一般地躺回床上,扯过被子往脑袋上一盖,叹息一样地喊:“师父……”

  “醒了吗?”柔和的声音。

  “醒了。”青画露出脑袋,见到的是司空脸上风雨欲来的神色,不由地又往回缩了一些。

  司空柔和地笑了笑,坐到床边揶揄道:“解释一下,你花了多久才这么成功地把为师五年的调理给废了一大半的?”

  “一大半?”

  “是,一大半。”司空毫不客气地把青画的手腕从被子底不给挖了出来仔细把了把脉,他的脸色凶神恶煞、阴沉不定的,手劲儿却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他仔细把了个脉,从随身的针包里取出几根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手腕上几处,他的动作极快,看得出是怕她到了,可是抬起头的眼神却依旧不大和善。

  青画理亏,讨好地笑了笑,“师父,别生气。”见他不搭理,她又马上转了方向,指着手腕上的细针问:“师父,这里不是穴位,您……”

  “哦。”青画顿时了然,原来,他只是把沾毒的细针插到她的脉里,她有些惊异,虽然之前她的确中过几个小毒,但那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一些小问题而已,能毁了司空五年的心血吗?

  “你除了并蒂青莘和陵香花,还碰过什么?”

  “没有了。”基本上的毒药,恐怕也躲不过她的眼。

  司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本来就白发白眉,眉头一皱越发飘然若仙,只是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眼里的邪气却是昭然若揭,他看着青画,仔细地在她的额头、眼角几个重要的病症要位检查了好几遍,低沉的眉角挑了挑,轻声道:“为师曾经听过世的青云皇后讲超过,你十岁那年在御花园玩耍,不小心跌进了荷花池里,昏迷近整整五天残喘着活下来,而后御医用错药,你误服寒性的药又去了半条命。”

  青画一愣,悄悄低下了头,十岁那年跌入池水里的是痴儿青画,她昏迷了五天是真,然而却并没有残喘苟活下来,活下来的……是她宁锦,而后的用药却一直是个谜,开药的是个老御医,冬日跌入水中本来是就是寒入体内,再开寒性药无疑是想要她的命,当年皇后也查过,却没有证据证明老御医是受人指使,加上她青画不是什么皇子、皇女那样宝贝,这件事就以老御医官降一级了结:从那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直到遇到司空,进了云闲山庄后才慢慢调理,开始有些力气,逐渐好转起来。

  这事,别人知道她或许可以不以为然,然而司空知道她却有些心慌,司空不是寻常人,他可以从星相看出当年青画十岁的波折,以及十岁后与另一条星线的遥遥相对,甚至可以算出她此次朱墨之行是两条星线相交合的标志,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推断……借尸还魂之说。

  可是,他从未提起,甚至从未问过此次朱墨之行她为的是谁?司空虽然脾气有时候喜怒不定,但对她这个徒弟,却是真心实意的好,这份恩情是救命之恩、再造之情,青画知道自己永远都偿还不清。

  “真不要为师插手?”似乎是有过一些犹豫,司空隔了很久才轻轻开口。

  青画忍不住想微笑,他这副模样恐怕谁见了都不敢相信是传说中的帝王师,这份恩情,恐怕是老天爷补偿给宁锦的,她何其有车能遇上他,只是帝王家的事情,又有多少人可以全身而退呢?司空虽是人人称道的帝王师,却已经隐退许多年,他不愿涉足宫廷,她又何尝想拖他下水?他就该待在云闲山庄里医病救人、要要酒疯,而不是……陪她来看这借尸还魂、报仇雪恨的戏码,这和对宁臣的心思是一样的,灭宁府满门的是墨云晔,不论是宁臣还是司空,她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任何被牵连到的……

  她微笑着安抚:“师父,我真熬不下去了,会向你求救的。”

  司空终究是妥协了,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叮嘱了一句:“带上青持,他这些年着实不易。”他没有说宁臣,而是说青持,短短一句话,背后代表的东西让青画心里的警钟轰然作响,就像是深夜里高山上的寺庙乍然响起的钟声,在静谧的夜里激起一阵阵的波澜;宁臣是谁青画知道,他是六年之前随着宁锦死后也一并消失的一个丑仆,样貌丑陋,无德无才;青持是谁青画也知道,他是堂堂青云的太子,坐居高位,尊贵无比。

  而如今,司空对她说带上青持,带上现在样貌丑陋、无德无才,面具底下却是青云太子的青持。

  青画知道,有些事情司空已经明白了,她也知道,如果他去查、去算、去占卜,早就该知道了,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把话挑明了说,或许是她的身体已经差到让他发火,又或许是因为青持找上了他……无论如何,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她的身份。

  青画呆坐在床上,看不清房间、看不清司空、看不清自己的手……眼眶涩痛,眼泪却似乎是久早的甘露,只是一点点湿润在眼底打转,成了毒一般,扎得眼睛都疼了,窗外的阳光太烈,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眼,也遮去了司空的身影,房间里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一下、两下,停顿再停顿,而后,是司空低沉的声音:“宁锦。”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