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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秦易也有一瞬间乱了神,慌乱地跪下,“王爷,奴婢确实是亲手毁了那个假念卿,给工具的工匠可以证明……”她也不明白,怎么明明毁掉的东西会出现在这儿,她鼓足了勇气抬头去打量墨云晔,却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不是愠怒、不是他惯有的春风含笑,也不是他生气时候那种不动声色,那是……真正的面无表情;那么个高高在上、衣袂如云的摄政王,他从来都是谈笑晏晏的,哪怕心里不悦,她也能看得七七八八,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完全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里没有波澜、脸上没有表情,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盒里。

  秦易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盒子,跪着看不到,她就自作主张地站了起来,仟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个明明毁掉的铃铛,越是仔细看,心里的那份躁动就越发明显,短短一瞬间,她突然发现了墨云晔面无表情的原因,因为她自己的手已经在发抖了……

  那个不是仿“念卿”,甚至不是“念卿”,那,是“思归”,是早就绝迹的“思归”……

  秦瑶或许认不出来,可她却认得出来,当年那铃铛是她置办的,那雪缎配雕花朱盒的主意也是她献的,佩戴它的人很多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殡,而那之后“思归”就消失了,被人藏起来了或者……陪人葬了。

  “王爷……”墨云晔的眼里没有任何波澜,或者,只剩下空洞,他轻轻垂了垂眼眸,一下、两下,缓慢地眨着眼是他唯一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动了,靠近那个铃铛,抬起了手。

  “王爷!”秦易缓过神来,顾不得上下尊卑,赶在他碰到那盒子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外推了一些,“王爷,这盒子还没验过……”万一有人下毒,谁也救不了,他平日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次却险些……

  墨云晔垂眸,只沉声吐了一个字:“验。”

  验盒,也不过验毒、验暗器、验药,毒和暗器是显而易见的,药却可能是香料之类的,防不胜防,好在王府里有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大夫在,只一会儿工夫就能验出结果。

  “回王爷,此盒并无异样,盒子、锦缎、玉铃铛都没有问题。”大夫如是回报,却没有换来墨云晔任何答覆,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临走他又回头补上一句:“王爷,送礼的人很是有心,这玉是百年难遇的暖玉。”一句话,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暖玉,怎么可能呢?”秦瑶不可置信地惊叫,脸色又难看了许多分。

  秦易不敢说话,她不是秦瑶,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墨云晔的异样,他骨子里是罗刹,却从来都是春风和煦,但此时此刻,他严实的外壳却好像被人开了个口子,没有人知道他面具不是什么,可人人都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和外面一样的东西,所以她不敢开口,只能静静等待着,看着那份让人心惊的礼物。

  墨云晔面无表情,他缓缓伸手,指尖碰到了那抹荧紫,温暖的触感让他的眉宇间出现一抹奇异的神色,那铃铛终于还是被他拿在手里,乖顺轻巧。

  “思归”,他还记得,当年是一个别国的史官偷偷带了献给他的,带来的是拳头大小的一团紫玉,当年那个人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好端端的一块上好的玉,她却偏偏相中了铃铛,那般刁蛮的性子,毕竟没几个人拗得过的,在玉匠惋惜到痛心的眼神下,那块上好的暖玉被分成了三样东西,一对“念卿”、“思归”,还有他头上的一个束发;见着极品美玉成了铃铛,玉匠留了不少心酸泪,可是玉成后它跳脱的样子,幻玉匠还是笑开了眼,未了,玉匠吹胡子瞪眼说,以后别找我糟蹋好东西,眼不见为净啊!

  他记得很多事,却独独忘了那时候他在做什么;他记得他看着她一路胡闹、一路嬉笑,却单单忘了自己当时是个什么样子。

  没有人比他更能认出它,它和“念卿”只有微小的不同,却终究是不同的,它已经消失好久了,久到他以为它早就被埋在地下,埋在青草下、荒郊野外……而现在,它却在他的手心,散发着淡淡的温度。

  “秦易。”秦易跪在地上,抬头应声:“在。”

  “去查。”

  “是。”

  ***

  青画回宫的时候想容已经等在闲庭宫,和书闲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时候已经是黄昏,闲庭宫里一片金灿,书闲与想容坐在后园的小亭里,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想容笑得温柔大方,时不时比划着什么,书闲也是一派恬淡的笑,温柔而无害。

  青画站在不远处皱了眉头,思量着要不要靠近,她还没忘记想容这“一不小心”的落水给书闲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书闲可以克服过去继续和她一副好姐妹的样子,她却不能,想容是个谨慎的人,这莫名其妙的落水实在是说不过去,即便最后火苗没有烧到书闲,但这样的心机、这样的谋略,单纯的书闲都,不该和她有所接触。

  “画儿,你来了?”书闲先发现了她,笑着过来牵青画的手,“昭仪姐姐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可算是收了性子知道回宫。”

  等她?青画诧异地看了想容一眼,想容会意,笑着解释:“画儿,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夺天舞还有两个月,我想我们该准备起来了。”

  如果不是想容提起,青画几乎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前阵子青持来访,继而是想容落水、相府当年阴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女儿家跳舞的事情她还真是忘了。

  想容道:“画儿,如果你有空,我们明日开始。”沉吟片刻,她又起身笑道:“陛下方才找我有些事,我先告退了。”

  书闲轻道:“昭仪姐姐慢走。”想容一走,青画的眉头已经快打结,默不作声地坐在亭子里,想容是个聪明的人,和聪明的人打交道不管她是敌是友都不安全,除非是你比她更聪明;就像她与墨云晔,他还没有真正对付她,她就已经步履维艰了,想容和书闲毕竟是同为妃子……

  “画儿,在想什么?”

  青画犹豫片刻才道:“不要和昭仪往来,如果可以,去和杜婕妤交好。”

  “杜婕妤?”书闲大惊失色,“为什么……”

  青画点点头,把书闲的惊诧尽收眼底,她当然知道书闲在惊诧什么,杜婕妤曾经在婚宴上下毒,可是宫里的事,什么都说不准,昭仪纵然是温柔大方、平易近人,可是这样的人是防不胜防:而杜婕妤……她只是在婚宴上不过毒而已,看得出她是个火爆性子,可以对着墨轩直接吼,可以大大咧咧地承认是她气下的毒,这种人,不一定是好人,却一定是个简单的人,如果能换来她的一份姐妹情,说不定她会为了们你赴汤蹈火。

  “小心地接近她,慢慢来。”青画的脸色阴郁,“反正你别和想容她……”

  书闲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她轻道:“你放心,昭仪她是来找你我才客气相待,而且……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我待她和乐,她至少面上是不会与我过不去的,宫里的人,都是信不过的……既然都信不过,那就都好好待吧!”

  书闲的话很轻,没有带上任何表情,只是透着骨子里的一股柔意,听在人耳里让人如沐春风,青画惊诧地看着她,认真审视着这个几个月前还锁在青云宫里的那个柔弱女子,她不大会讲话、不大敢直视人,不敢和皇子们打交道,只会跟在她身后……她的心思,实在是非常好猜;可是只是几个月时间,青画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猜不透她了,后宫生活,也许真的可以很快地改变一个人。

  书闲自然是不知道青画心里的起伏,她只是安慰她:“画儿,我总该一个人闯一闯,总有一天……你会回青云嫁我三皇兄的,你不能陪我在朱墨终老,我总得自己试一试。”虽然会磕磕碰碰,虽然有时候是提着脑袋走,可是既然入了宫,她已经别无选择,她只能去适应它、学着操控它。

  “嗯,你小心着点。”第一次,青画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书闲的脚步,她已经迈上了正途,而自己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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