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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苏谧的心头一热,她眼中的温暖与喜悦,亦是分毫不差地映入那一双眼眸,照亮了那俊美的容颜。

  “可算是我身手快,不然好好一朵清水白莲就要染了尘土了。”他语气轻松地调笑道,一边凝神细看着她,那目光仿佛牵挂良久,又仿佛若无其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谧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窘恼,“什么清水白莲的,满口尽是胡言乱语。”

  温弦忍着笑,脸上表情却放得严肃起来,道:“布衣钗环,亦是风华绝代、月染露凝,在下怀里抱着的,怎么不是一枝白莲?”

  “越发胡闹了。”她瞪了他一眼,随即意识到尚且躺在他的怀里,挣扎了几下,想要脱离这尴尬的姿势。

  温弦这才朗声一笑,扶着她站起身来。

  苏谧回头看去,葛澄明正含笑站在门口处。

  一路奔波劳累,他也消瘦了不少,可依然掩不去雍容不羁、神采夺人的气度。

  苏谧只觉得心里头一热,再一次见到他们,就好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心情激荡难言,眼角隐隐有一种湿润的感觉漫上来。

  “长久不见,二小姐吃苦了。”葛澄明步入院子,打量着周围,语含愧疚地叹道。

  “是先生辛苦了才对。”苏谧抬起头来,满含温馨地笑道。

  前些日子她已经得到情报,知道了葛澄明这半年来的经历。当初得到诚亲王病重的消息时,葛澄明匆匆动身南下,却不料,还没有行至建邺就听说了陈潜病逝的消息,噩耗的打击连同数日以来奔波赶路积下的劳累终于使得他病倒了。再加上之后兵荒马乱,难民无数,虽然他智谋过人,终究只是个书生,满身都是大才却偏偏手无缚鸡之力,幸好有温弦陪在身边照料,才能够及时脱离乱军,平安抵达南陈。

  这半年里他在南陈联络陈潜败退的残部,又重新安排当年随他一起归顺南陈的卫人势力,暗中帮助照料诚亲王的后人,觐见陈帝……众多的琐事,忙得分不开身。

  直到前不久才整理好手中的事务,动身返回。

  “都是苏谧让先生担心了。”苏谧道,“害得先生这样风尘仆仆地赶路。”

  两人精神虽好,但是衣角发间都有了风沙灰尘,神采飒爽之间难掩疲倦之色,显然这一路走得很是急促。苏谧知道眼前的两人可都是极为注重仪表的人,尤其是温弦,几乎是有洁癖了。想到这里,心中禁不住就回忆起以前在宫中那段针锋相对的时光,苏谧心中一阵暖意,视线不自觉地转过去看向温弦。

  “我们几个男人身上有些灰尘倒是小事,若不是来得及时,美人儿岂不是要蒙尘了。”感受到她的目光,温弦轻松洒然笑道。

  葛澄明亦笑道:“如今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我也急欲知道二小姐前些日子是如何从辽人手中脱困的。”

  自从苏谧出了京城,几人之间很快就恢复了联络,但是情报纸条的传递终究说不清楚细节,苏谧心中也存了好多的疑惑等着葛澄明解开。

  几人说起分别之后的事情,千言万语也说不完。

  苏谧首先急切地问起陈冽的消息,虽然早已经有线报告诉他陈冽平安无事,但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葛澄明安慰她道:“陈冽没有什么危险,如今齐泷的状态算是被倪源给软禁起来了吧。倪源对他还算恭敬,好歹现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对齐泷身边的人也没有动,只是一直派人严密监视着。我看他是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将齐泷牢牢掌握在手里。”

  如今倪源已经攻陷南陈的京城,齐泷的御驾自然也移进了南陈的皇宫。齐泷以前做梦都想着能够亲自以一个帝王的身份,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君临南陈的帝都,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但是这种如愿以偿……

  苏谧的心里也忍不住感到一阵酸楚,齐泷的性子她是最了解不过,心态极是高傲,被自己一手信任提拔的心腹重臣所背叛,变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同时自己的京城又已经落入了辽人手中,祖宗百年传下的宗庙社稷被辽人一扫而空。原本踌躇满志、自信高傲的征途沦落成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始至终的努力全部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赏,他心中会怎么想?这一切对他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啊?

  沉默了半晌,苏谧摇了摇头,如今她是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有机会去惋惜别人了。便是无限伤怀,也抵不住情势所迫,她所求不多,只要陈冽平安无碍就好。

  “如今据闻倪源在南陈京城安抚民众,休养生息,而南陈新帝则在南部詹冶一带厉兵秣马,雄心勃勃的准备光复京城。依先生之见,南方的战事还会持续多久呢?”苏谧问起当前最关键的问题。

  “只怕不出半年。”葛澄明神色郑重地说道。

  “半年?!”苏谧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葛澄明,她心里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答案,倪源攻陷南陈京城的那一战,在苏谧评价起来,是有些过于心急了,急欲入主京城,反而使得原本布局完整的合围出现空隙,才让南陈的监国太子走脱了,从而很快重新纠集起反抗的势力。

  前几天她还收到情报说南陈新帝已经督促兵马北上,准备挑战倪源、光复京城。消息的传递有滞后性,按照时间来算,这一战应该已经开始了。依照苏谧的估计,只怕这场仗会拖延上数年之久呢。

  “依我看,只怕连半年都用不上呢。”葛澄明的语气也略带苦涩,“倪源这一招可谓够自信,够大气啊。”

  苏谧听到葛澄明的感慨,不等他出言解释,脑中灵光闪现。

  难道说……

  “难道说,倪源是故意放南陈的太子走脱的吗?”苏谧难以置信地问道。

  倪源放辽人入关,可谓引狼入室,北方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难测,就算是他手中握有钳制辽人的杀手锏,也难保辽人不会破釜沉舟,铤而走险,而且倪源所率领着征战南陈的士兵都是齐人,虽然没有多少是京城人士,但是京城被辽人占据的消息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恐慌,势必会担忧自己的家乡会不会遭受辽人的洗劫,如果不是倪源带兵严谨、威望深远,开战以来也是接连大胜,而辽人又迟迟没有南下的意图,营中早就已经军心不稳了。

  所以倪源想要平定南陈,一定要快,每拖延一天的时间,北方的局势就险恶一分,辽人的阵脚就稳定一分,而他自身的军心就浮躁一分。

  南陈各地的割据势力纵横交错,虽然每一个都无法与倪源的实力相抗衡,但是如果让他挨家挨户地去收拾,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别想有成效的。

  到时候天下的局势早已不知道变幻如何了。

  他根本不敢拖延,也拖延不起。

  而放走了南陈的太子,一切就都不同了。太子的身份就像是一块磁石,会将坚决反抗倪源的势力自动吸引到这块磁石的身边。危险的敌人都在一处了,收拾起来自然方便很多。

  但是,这一条计策也是铤而走险,南陈的各个势力分散起来虽然都不是倪源的对手,但是他们集合起来的兵力也不容小觑。蚂蚁多了,尚且能够咬死大象,更何况如今倪源他是在深陷敌国的局中背水作战呢。

  南陈能够败,但是他却不能够败,南陈败一场,还可以撤退南下,休养生息,准备卷土重来。而他一旦失败,南陈的百姓必然会痛打落水狗,群起而攻之,而且背后的辽人恐怕也不会放过机会。

  “倪源就一定能够保证他的胜利?”苏谧抬头望着葛澄明问道。葛澄明既然坚决的认定倪源能够在半年之内收拾下南陈新帝,必然有他的理由。

  葛澄明的眼中带着苍凉和疲倦,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在来这里之前,我曾经去面见过南陈的新帝。”

  苏谧眼神一动,等待着他的详述。

  “哼,”没有等葛澄明开口,旁边的温弦却无意地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一个酒色之徒而已。”

  苏谧心里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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