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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他再也坐不住,悄悄的开始打探情况。幸亏平常往宫里使银钱没吝惜过,紧当口儿还真有用,一个小黄门来上果盘时,给他递了个消息:有个小美人闹了别扭,王正忙着呢,说不准啥时候能得空过来。

  ——原来是王后院起火,不关他北郡王什么事儿!

  北郡王的心放妥当了。他本来是个不太动脑子的人,也不能说蠢,但命里总有些傻福,既是放了心,便不再多想,吱两盅美酒、剥两个果仁,百无聊赖等着的时候,还琢磨:王费大力气对付的是哪个小美人儿?他真想到场观礼。

  幸好他没真的看见,否则,也许会吓一跳吧。

  你头发短得像个毛栗子,额头缠着厚厚绑带,肩上的血没有洗,一张小脸透明苍白的睡在血迹与绑带间,像沼泽里一瓣小小的月光。

  王怒目向帐外:“怎么还是昏着?这么点伤就昏到现在?”

  太医和医女跪在外头,战战兢兢:“已经用了药,奴才们实在不知娘娘为何如此……”

  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用了个含糊的尊称:“娘娘”。王也没有纠正他们,目光落回到你的脸上,嘴角冷冷扬起来:“是吗?”

  他的嘴唇触着你的耳垂:“那么我把阿威杀了吧。”

  你的睫毛抽搐一下:出了什么事?这个人是在用他自己的儿子威胁你吗?

  “你喜欢他,是吗?那我就一刀一刀把他片肉。”他是在这么说着,“或者你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东西?我都把它毁掉好了。你要死,我就让它们给你陪葬。”

  他的嘴唇干燥而暖和,而吐出的气息,像一条蛇。

  你不想死。你只不过是想逃过他的宠幸,保住你的身子,交给一个更值得的人,然而他总要这样的逼你……他是自寻死路罢。

  你睁开眼睛。

  他的眼里闪烁着兴奋喜悦的光芒,瞳孔稍微带一点金棕色,像某种野兽,或者秋天梢头的树叶,把年轻时的青葱柔软换成了一身璀灿颜色,柔情像水分一般被烤干,仍然招摇着,那么高,好像要把一切好东西都攫为己有,可总有哪儿是不对劲的,痛苦着,像是比谁都清楚的看到那个无可避免的末日就在前面,或者说一年里的好日子都已过去,剩下的事情只有不停的抓取东西喂饱自己的胃,在比闪电还短的间隙中争取尽可能多的享受,而真正的宁静、幸福,那是哪里都不会有。哪里都不会有了。

  在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底子,你有点诧异,但不足以产生同情。相反,却涌起了更深的厌恶。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够快乐呢?为了这么个痛苦的人,就要拖你陪葬吗?你不承认他有这样的权力,天上人间,任何黄金或玉石刻就的法则都不能让你承认这样的权力。

  他将你的耳垂含在嘴里,那么一点点小的柔软耳垂,凉得像是雨夜花,含久一点,仿佛要化了一般,耳垂上溅着一星血沫,在他唇齿间化开,腥甜的,像是很久之前某个夜晚的气息。可眼前的孩子还活着,一切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他的嘴唇有点颤抖。

  你的眼神安静枯燥。

  忍耐到了这种程度,些许的动情、或者厌恶,都冷冷埋下去,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眼角眉梢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咬得重一点,放开耳垂,握住你的脸。真小,这么一张脸,可以用巴掌整个盖住。于是他就盖住,感觉到你的睫毛在他掌心磨挲,笑了:“我不会让你死,这一次……我们可以慢慢来。”

  因为高兴的关系,他的嘴唇又有点抖起来:“我会慢慢找出来你喜欢什么、怕什么。我会用绳子牢牢的绑住你。我叫你享受,你就享受;我叫你痛苦,你就痛苦;我叫你……离开,那个时候你才能离开,你知不知道?——你会怕死吗?”突然把手掌移开,很认真的问你,飞快的又笑了:“这么年轻也许还不怕。但害怕也是很容易的,如果死得慢一点……”

  “我怕死。”你终于出声回答。

  死亡,寂寞,疼痛,这都是你害怕的东西,就像他害怕的一样。你们都不是什么铁石铸成的怪兽,只是血肉之躯,有一颗血肉的、会跳动的心脏。而他若非要把你所害怕的折磨加诸你的身上,你,必千倍报答。

  他似乎有些诧异样子:“啊,你怕……”含糊重复一声,不是很清晰,难道觉得你应该视死如归才对吗?随后又笑了,直起身,将脚踩在你枕边:“那你亲我的脚。”

  声音里带着兴奋,好像这真是多么好玩的游戏。你肩上的血、他肩上被你咬出的牙痕,你的疼痛和他自己的疼痛交相辉映,像首叠唱的乐章,声声入耳,铺下的序曲也许能带来不错的**?他期待的命令:“亲我的脚。”

  你亲下去,像服从任何命令。软软的河泥沉默着下陷,屈服于任何轻微压力。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你唇角勾起一个微笑。

  就像谁都猜不到你会自伤头角避宠一样,谁也都猜不到你对这个人怀着怎样的恨。报复的渴望和脱身远遁的渴望纠缠在一起。叶缔那句清朗的声音里,你忽然扑向床角;而这个人这句命令里,你的心境瞬间化为一片泥沼。

  你愿意自己在此刻化作一潭烂泥,不做任何抵抗,把他陷下来溺毙。

  是这样冰冷阴软的微笑。

  而王那个角度,只能见到你柔顺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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