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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如烟支撑不住,扑在李斗怀里,喘息良久才回过神来。深吸两口气,准备要走,忽然喵一声,一只黑猫从脚边蹿过,她吓得张大嘴巴扑回李斗怀中。她是个小哑子,嘴里的尖叫声发不出来,只是挟着股寒气冲上脑壳,好像要带着魂灵逃到九霄去,再不要回这恐怖的人世。

  李斗抱着她,慢慢抚她的头发,道:“我送你回去吧。”

  如烟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摇头。

  他是贵客,理应由她送他回紫宛房中才是。

  快到紫宛门口时,李斗的步履有点儿踌躇。

  倘若紫宛还在吃醋,他实在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他可不是四处偷腥,回来还能低声下气的那种男人。他流连花丛光明正大,才不要被人埋怨!

  可紫宛此时已不在她刚刚弹琵琶的楼上了。她捧着瓮,立在门前的路上,见了李斗,便举步走来,迎着他的目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将瓮口揭开,一股馥郁的酒香在夜风里荡漾。李斗鼻子抽动了一下,赞叹道:“好酒。”

  紫宛平静道:“那就干了吧。”

  李斗就接过酒瓮,仰头一干而尽,立刻要瘫到地上。紫宛带的小厮立刻抢上来扶住了,连拖带抱将他弄回房去。

  如烟微微一笑。明日李斗酒醒,不与紫宛重修旧好才怪呢!她仍然是他亲切的红颜知己,而她夺取他全部身心的手段,大概也会更小心、更隐蔽。

  如烟的唇角悄悄弯成愉快的弧度。聪明的女孩儿真叫她愉快。

  而紫宛的眼底却有点儿心碎神伤的意思,淡淡地瞄如烟一眼,甚至懒得虚与委蛇,就要转身走开。

  如烟赶上去,拉住她,将手向自己一指,又摇了摇;再向她一指,双手比个花朵向天空开放的姿势,再晃晃她的手臂。

  她双眉依然锁着愁,勉强应付道:“你是说,叫我放心,你不会抢李星爷,因为我的地位比你高?呵呵……”仓促地冷笑一声,“你当然抢不走他。谁也抢不走他!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如烟摇头,用手圈一个很大的圈,向李斗离去的方向比了比,摇摇手;再指一指她,向刚才划出的圈中点一点,再次摇摇手,然后踮起脚尖将双手拢向她的心间,合成花苞样子,慢慢升高、开放,高到很高很高,把双臂都尽情张开,倾慕地仰面看向那星空,定格片刻,再向李斗方向指指,向紫宛微笑。

  紫宛退后半步,道:“我要比群芳都高,要他仰慕我,除了我之外谁都看不见。你也是这个意思吗?你怎么……怎么会说中我的心思呢?”

  如烟笑了。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她果然是适合与自己联手的女孩儿。

  于是如烟把妈妈给的乐谱拿出来交给她,又在地上划字,说这是托李斗填词的。紫宛低头看字时,脸俯得离如烟很近,红红的眼圈儿格外显眼,眼上的泪痕还没干。如烟伸出小手要拂去那泪痕,紫宛微微一躲,看如烟一眼,如烟满脸都是诧异和怜惜,在地上划字道:“何苦,何苦……”沉思片刻,又补划一句,“你这样我会害怕。”划完了,眼里逼出泪光盈盈,在眼眶中盛着,并不落下来。紫宛不由得抱住如烟——连如烟都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了。

  然后紫宛在如烟耳边轻轻说:“没办法,女孩儿一定会爱上一个人。”

  如烟眼中那两汪虚假的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女孩儿该回家了。

  如烟没有家,唯一的归处不过是苏铁的小楼,好歹是个睡觉的地方。

  可今晚,这唯一的归处没有给她留一个清静的休憩之所。

  院子里,依雪在苏铁耳边咕唧了几句,苏铁脸色一变,道:“当真?”

  依雪脆生生应道:“当真!”

  “她收了人家多少东西?”

  依雪掰着指头,将她听来的账目一五一十地报给苏铁。

  苏铁大惊道:“什么!?她只是个婢子,又不用置行头充门面,收人家这么重的东西做什么?她……她还只是个孩子,难道要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吗?”

  “先生是担心她的身子?她自己可有办法呢!”依雪撇嘴,“这不,都跑到黑皮大嫂那儿去了……”

  苏铁眉毛腾地挑起来,依雪忙缩住话头,帮她掖了掖披肩,怯怯道:“先生你别太耗心力,我也就白说两句。她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小浪蹄子,先生你理她做什么?寻个岔子撵出去就结了。”

  苏铁凝视前方,双眉紧锁,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依雪商量,断续说道:“这孩子……有时让人觉得她心里不知藏下来多少事……但又怎么会呢?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事,能筑起多深的城府啊……从那一次之后,她也没再做出让大人失态的事,难道是我看错了,莫非她和大人之间并无瓜葛?……但我也不能尽信,或者……不不不,我不能信!”

  依雪立在榻沿边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先生愁眉紧锁的时候,她总觉得心疼,但又觉得先生总会想出办法的。她是像根墨竹一般坚韧、明慧,足以信赖。

  苏铁抿紧嘴唇,片刻收回目光,神情更坚定了,吩咐道:“依雪,帮我准备。等如烟回来,我要问问她。”

  这边主仆二人已经严阵以待,如烟有没有预料到?她要怎样应付呢?更没料到的是,如烟才刚走近苏铁的小楼,就被人劫走了。

  那丫头穿一身玫瑰红的裙袄,身上熏得香喷喷的;头发绾成两只丫鬏鬏,音jiū,洁优切,头发绾成的结。,但模样比通常的式样更尖,像对花骨朵儿,两边垂下两弯小发辫来,束着蝶带,格外俏皮。

  她疾步走过来,笑嘻嘻地把如烟的手一拉:“跟我走。”

  如烟认得她是嘉兰房里的丫头,心下飞快地想了想,便不加反抗,跟着她去了。

  嘉兰的小楼就在苏铁隔壁,走不了几步便到了。推开院门,只见月影森森,藤萝牵绊——石畔老槐欲攫星,阶边青藓权作锦。流泉入池,细鳞儿眠在水荇中;繁叶当户,杂雀子睡于花意里。那花却再没有别的样儿,单是盆盆水仙,似玉台金盏,百叶玲珑,中国水仙现有两个品种:一是单瓣,花冠色青白,花萼黄色,中间有金色的冠,形如盏状,花味清香,所以叫“玉台金盏”,花期约半个月;另一种是重瓣,花瓣十余片卷成一簇,花冠下端轻黄而上端淡白,名为“百叶水仙”或称“玉玲珑”。不知铺摆了多少。园中虽一株花树也未种,靠它们也算把意思补足了。

  芳径弯曲,拐了几道方到小楼的腰门前。推开,见一溜儿胡梯向上去,两壁陈设着些各色画图,装裱朴素,细看仿佛都是名家手笔,也辨不出真假,一个个玲珑壁挂小瓶儿点缀其中,做工都很精致,釉面沉雅,珐琅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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