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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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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画着胡桃肉,却突然来了灵感,赶紧道:“哪,南衣,胡桃要想吃到胡桃肉,是得敲碎它壳子的,但是人不是胡桃,不能想怎么就怎么的,别人的壳子,你得保护并尊重,没事不能敲啊剥啊什么的,啊?” “没敲,没剥。”顾少爷表示不同意见。 “这是比喻,比喻!”凤知微哀叹一声,心想这么疑难的问题一时半刻是没法和少爷解释清楚的,这要直说也是说不出口的,还是老老实实的自己注意算了,只好三笔两笔画完,将笔一搁,道,“画好了,胡桃。” 远远的宁澄正在喝酒,听见这一句探头一看,噗的一声酒水射出三丈。 顾少爷探头过去看,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只来比照,觉得似乎是有点像的,但不知哪里不对的,他转头看看案上的一只瓜,觉得似乎那东西看起来是更像的。 刚想发表下自己的意见,忽听外边声响,隐约有些喧哗,随即安静,接着响起一个人的脚步声,正大步向厢房走来,那步声并不很响,反带看几分教养良好的收敛,步速不快不慢,但又利落轻捷,抬起落下间绝无拖沓,令人觉得踩出这样步伐的人,精神奕奕,决断干脆,有种掌控一切的气势。 凤知微眉头一挑,心想走路也走得这么有气质有控制力的人,可不会太多。 随即便听见那人笑道:“听说魏侯难得雅兴正挥毫丹青?可否给小王见识见识?” 凤知微站起身来,门帘一掀,那人已经微笑而入。 凤知微只觉得眼前一亮。 那人衣着华贵,紫金墨晶冠,珊瑚腰带,墨绿行十二金龙王袍,一身的熠熠生辉,但满身的光彩,压不下气质的出众,但任何人看见这人,却绝不会被衣服先吸引去注意力,最先看见的,必然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沧桑而风情的眼睛,并不算大,也不是明艳无双类型,却深切遥远,似乎有点忧郁,不是故作矫情的忧郁,而是天生高贵的人群所拥有的那种孤独,像极北之地的深渊之水,深黑之中微微的蓝,然而转动间,却又似燃起火焰,盅惑人心,激越腾舞,让人想要投身而入化为灰烬,两种矛盾的眼神糅合在那样的眸子里,交织成独特的魅力,叫人一眼看过去,便几乎堕入那样的眼神中。 在凤知微印象中,三十余岁男子,当以此人风华气质最为出色,可谓无双,她曾以为辛子砚可算大叔美貌第一,但和西凉摄政王比起来,这种美貌便少了红尘淬炼,带了几分浮薄,像一张艳丽的假面,风一吹落入棋花丛。 惊讶只是一霎间,她毕竟是阅遍美男的人物,立即浅笑着迎上去,道:“是摄政王殿下么?怎么驿馆也没通报一声,容在下出门迎接,实在太失礼了。” “是本王要他们别来打扰的,”摄政王摇摇手,“听说魏侯在作画,本王心想,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不要被咱们这些恶客给扰了,魏侯墨宝,可不是谁都能见识的……”一边说一边从容自若的向案边走去,人还没到,已经随口赞道,“这是魏侯的画吗,哎呀真是骨秀神清,丰姿艳逸,气韵超拔……呃。” 他流利的赞词,在看到那副画时戛然而止,那般尊贵的见惯风浪人物,竟然卡了词,靠着案边瞪着那画,有瞬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雪白精致的金丝压罗熟宣上,画着一堆圆圈,圆圈里还有小圆圈,一堆毫无技术含量的圆圈,圆圈画得好看也罢了,偏偏还歪歪扭扭,更兼落笔拖沓,绝非行家手笔,也就比个幼学蒙童好一点罢了。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国士的画? “……呃,风致特别!”摄政王毕竟是摄政王,绝非寻常可比,短暂震惊过后,立即把话接了上去,随即立即一个转身,坚决不看那画,也不给凤知微任何谦虚的机会,微微一笑已经转了话题,“魏侯,龙江驿诸事简陋,不敢羁留魏侯大驾,会同馆早已整葺一新以待魏侯,本王特地来此,亲奉魏侯车驾入京。” 他一句不提先前发生的事,语气亲热里不失自尊,拿捏得恰到好处,凤知微也好像先前那些铮铮怒责不是她说的,连连谦让,表示怎敢劳动摄政王亲迎,请王爷速速回驽,魏知由礼部陪侍入京便是,两人谈得和气,携了手出门去,相对大笑,笑得四面拎着心的人,都舒了一口长气。 西凉那边庆幸天盛使节也是个识时务的,没有坚持不给自己下不了台。天盛那边庆幸摄政王能屈能伸,纤尊降贵亲自处理了这事,总算给了一个台阶,两边的人,各自就着那个台阶,相视一笑,暂消干戈。 凤知微和摄政王在台阶上携手相对大笑,俱都笑得亲切爽朗。 只是眼睛里,都没有笑意。 *** 时辰:七月初五巳时三刻。 地点:西凉锦城龙江驿厢房。 人物:还是那两个。 事件:凤知微教顾南衣作画,什么不好教,偏要画胡桃,画也不好好画,去舔笔,然后顾南衣舔到了凤知微嘴上。 个人看法一:舔来舔去什么的,最不干净了!个人看法二:我知道前面那个不是重点,舔来舔去要看舔谁,比如如果是殿下你舔凤知微,我晓得你绝对不会觉得不干净的。个人看法三:我知道第二点还是不是重点,重点是顾南衣舔了凤知微。个人看法四:可人家都舔了,我不能帮你给舔回去。我顶多帮你气愤(其实我也不气愤,我最喜欢看凤知微发傻)。个人看法五:凤知微的画,真是振聋发聩。个人看法六:我今天看见了顾南衣半张脸。个人看法六:殿下,你可以洗洗睡了。 天盛历长熙十五年七月初六,凤知微所带领的天盛使节队伍,终于在摄政王亲迎之下,迤逦而入锦城。 她的使节队伍入城时,锦城万人空巷,长街两边挤满了人,争相一睹天盛使节无双国士风采。 凤知微在马上含笑挥手,一派雍容风致,引得西凉姑娘们欢喜尖叫,泼雨般砸来鲜花鲜果,都被顾少爷一个不漏的收了去,装了满满一箩筐。 凤知微一边僵硬的笑,一边嫌弃这长街太长,脸皮子都扯痛了,忽觉背后若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她微微偏首,眼角在身后四处搜寻,然而人实在太多,而身后一溜都是商铺茶楼,根本无法查清那种被人紧盯的感觉。 她转回脸,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离她十丈的一处茶楼上,半掩的连幅长窗后,有人静静伫立,深青色祥云纹锦袍低调而华丽,衬得温润容颜上一双眸子波光明灭。 满街挤挤簇簇的人头,他的目光,却始终随着人群中央一人背影同行。 此刻,冠盖满京华,斯人倾帝都,彩绸飘舞万众相迎的尊贵和热闹,都是为那人而设。 他的死敌。 他的仇人。 他的……妾。 白头崖下独闯大营力对千军的凶悍战士,浦园暗牢历经酷刑受尽试探的芍药俘虏,内院书房红袖添香温存婉娈的身边妾,凝碧湖边倾湖倾城搅动风云的策划者,除夕之夜去而复来舌灿莲花的谈判客,浦城城头翻云覆雨决然挽弓的跳城人。 一人千面,变幻万千,原以为她是他的,真的会是他的,到得头来,却从来都只是那个,惊才绝艳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天盛第一臣。 那些相伴她的日子,一惊一喜一喜复一惊,一颗心早已在不知何时,被她翻覆手段不知不觉攥紧,起落由人。 到得最后,她含笑欺骗,决然撒手,浦城城头那一跳,他落手而空,满手抓握了空凉带雪的风,像是抓了自己瞬间被褶皱丢弃的心。 彼时她一截衣角在他指间迎风瑟瑟,他松开五指,布角瞬间成灰。 她是那种能将假话说得比真话还真的骗子。 她将他,骗得好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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