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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彭沛一脸绝望之色,抖着嘴唇去撕自己的衣襟,凤知微一脚踢掉他的手,“不许撕衣服裹手!”

  彭沛无奈,咬牙赤手去解镣铐,白色雾气阵阵冒起,皮肉一层层的粘在了镣铐上,痛得他浑身冷汗不住发抖,几次要晕去,却被凤知微在身后狠狠戳着,想晕也不可能,地面上冷汗鲜血,瞬间积了一堆。

  好半天那镣铐才解下,已经满是带血的指痕和皮肉,落在地下顿时砸碎了几块巨大的青石,腾出一股淡蓝的青气。

  镣铐落下的瞬间,顾南衣身子晃了一晃,随即坐稳,衣襟下瞬间抖落一堆碎冰。

  凤知微看着那乌黑沉重发出淡蓝光芒的镣铐,看着顾南衣身上滚落的一地碎冰,一滴眼泪险些落下,急忙抬手遮了,伸手就去抓顾南衣腕脉。

  顾南衣立即起身后退,凤知微知道他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显露魏知的武功,然而这样她也就不知道他到底伤重如何,一瞬间心中恨极,一把抓起彭沛,大步又回到堂前。

  没耐心再和他们纠缠,速战速决算了。

  “魏大人。”她还没发难,一直默然不语的吴大学士突然开了口,道,“虽然你有两位殿下举证不曾在案发时前去礼部,但还是无法洗清你是否有指使他人的可能,而且春闱试题何等重要,你身为礼部主官,失窃试题,难免失察之罪。”

  堂中上下人人神色一凛,这是事实,历来和春秋闱试题有关的都是重罪,失窃试题,最起码也是个免官流放,这个罪责,魏知还是逃不了。

  还不死心吗?

  困兽犹斗,小心斗伤了自己!

  凤知微扭头,冷冷盯着他,盯到吴大学士在座上坐立不安,才森然道:“多谢吴大学士提醒——不过……”

  她笑得咬牙切齿。

  “谁说我失窃试题了?”

  卷三 殿前欢 第九章

  一言出众人惊,连天盛帝都在座上探出了身子,惊问:“什么?”

  “陛下不觉得奇怪吗?”凤知微一笑道,“本案一个非常重要的证人,那位据说和微臣相互勾连,重金贿买试题并对外售卖,而被帝京府当场抓获的李长勇,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这句话一问众人才恍然发现,确实,这个最该第一个提出来的重要证人,竟然没有上堂。

  彭沛脸色越发难看——这个人证,失踪了!

  此事因为并不是他一人手笔,他管的也只是刑部这里逼供杀人这一块,那个重要人证另有其人安排,他之前也并不知道是谁,这人证由帝京府押送过来时,他为了安全,和魏知等人分开,关在了地面之上的普通大牢,谁知今早即将开审前,衙役报知,这个人犯失踪了。

  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想着反正别的证据也够齐会,堂上又有人相助,足够将魏知证死,便命衙役不要声张,四处寻找,此时听凤知微主动提到这个问题,心中轰然一声,已经明白了此事魏知已经做了手脚。

  心中一时恨毒无伦,不是恨魏知,而是恨明明知道事情有变却没及时通知的二皇子,一时恨得心火上涌,连痛都忘记了痛,只将杀人似的眼光死死盯着二皇子,半晌才咬牙答道:“陛下……那个人证……昨夜在大牢莫名失踪……”

  “失踪?”天盛帝一怔,随即大怒,“荒唐!”

  “陛下。”凤知微却一笑,道,“请允许微臣传几个证人上堂。”

  “可。”

  “请传宗宸,李长勇!田留!”

  李长勇这个名字出来,众人面面相觑,证人竟在魏知手中?

  “传宗宸、李长勇、田留——”

  不多时有人大步上堂,白衣飘飘气质随和,戴着个乌木面具,手中拎着两个人。

  正是宗宸。

  他经过顾南衣身边时,突然住了脚,上下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怒色一闪,抬手把了把他的脉,顾南衣这回倒没拒绝,宗宸执着他其寒如冰的手腕,一触即收,随即塞了颗火红的药丸到他口中。

  这才向天盛帝行礼,并将两个证人推向前。

  凤知微转身,指了指跪在左边的男子,道:“陛下,这是田留。”又道:“田留,你的左前方,是当今圣上,还不行礼。”

  那男子一直凝神听着,目光有些沉滞,听见这一句,挪了挪膝盖,对着天盛帝方向拜下去。

  “青溟长熙十三年肆业学生田留,参见吾皇!”

  “青溟?”天盛帝怔了一下,看着田留明显异常的目光,犹疑的道:“你的眼睛……”

  “草民的眼睛,自长熙十三年突发一场怪病,早已不能视物,所以才中途从青溟退学肆业。”田留声音里满是遗憾。

  “你……”天盛帝犹疑了一下,不知道这个田留和此案有何关联。

  “陛下。”田留不急不慢的道,“草民就是先前帝京府抓获的贿买试题的李长勇,草民对帝京府,报了假名字。”

  “李长勇是你?”天盛帝目光一闪——李长勇竟是个瞎子!

  帝京府当时拿到倒卖试题的李长勇时,他抓着火漆密封的试题在一个小巷子内神色鬼祟,试题随即被收缴,帝京府自然不敢拆封求证,火速送到宫中,由天盛帝拆封核对的,从当时发案的时辰来算,李长勇只能是刚刚拿到试题,那就可以说自始自终,曾经单独拿过试题的,除了刑部指控偷试题的顾南衣,就剩下这个李长勇,顾南衣已经证明自己不曾出去过,李长勇再是个瞎子,那就等于试题确实没有外泄。

  天盛帝的神色,立即便松动了些,无论如何,试题没有外泄,震动天下的春闱丑闻便将不复存在,多少维持了朝廷的颜面和名声。

  只是有些事还是想不明白,比如这个田留为什么要报假名,又是怎么会在魏知手中,这不应该是彭沛等人的证人吗?还有这个真正的李长勇……

  他的目光转向李长勇,那却是个精悍人物,虽是士子打扮,却满脸横肉,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一身的江湖气,跪在地下也不安分,总把头扭来扭去,宗宸一直就站在他身后,严防死守的样子。

  凤知微没有看李长勇,只是注视着堂上几人,自李长勇出现后,彭沛和二皇子七皇子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倒是刚才向她发难的吴大学士,突然低头开始喝茶。

  这一瞥便心中有数,果然这事不是一人手笔,应该是由好几方人,各自负责一个环节,起到保密和互相监督的作用,但也正因为如此,对全局掌握不清,反而给她钻了空子。

  “李长勇。”宗宸轻轻一踢,道,“你是个什么人,来这里为个什么事,也说给陛下听听吧。”

  李长勇浑身一颤,又看了吴大学士一眼,奈何人家专心喝茶死活不抬头,他嘴角颤了颤,想起身后那人千奇百怪的伤人手段,咽了口唾沫,无奈的道:“小的……小的叫李长勇……帝京人,住帝京南门兴化桥白牙街……小的家中原本也有几分薄产,也算一方富户,但小的沉迷赌博,欠了一身赌债,债主来要债,逼得家里娃娃哭婆娘叫,老娘也上吊了……小的心里一急,揣了把刀就奔债主家,准备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死也要死个痛快……在兴化桥外的胡同里被人给拦住……对小的说……你反正是要去找死,死也要死得值一点……只要我第二日夜间亥时正在东楼大街西二胡同里等着拿一样东西,然后在指定时辰内走到北四胡同附近就行,如果被帝京府抓着……就说是我从礼部那里找通关系买来……事成之后,给我家白银千两,在江淮道给我婆娘孩子置办大宅……”

  此时原本在外旁听的青溟学子,已经得到凤知微的暗示,放心各自散开,各部主事不能再混在里面听审,也悄悄的离开,这些人知道,再下去也不会让他们听个齐全,之所以先前天盛帝放他们进来,也是因为外面街道人越聚越多,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如今再听下去,听出什么不可收场,便不好了。

  堂上下因此渐渐安静下来,反而更生出压抑僵凝的气氛,天盛帝半眯着眼睛,听着李长勇的交代,目光里看不出喜怒,半晌不发一言,众人惴惴不安的望着他,不知道老皇帝此刻什么心绪,只有宁弈,没有看他的脸,只将目光微微垂在他手指上。

  天盛帝的手指,在宽大袍袖掩盖下,痉挛般的抖动着。

  宁弈目光一闪,心知皇帝不是不说话,而是心火上涌,气得暂时说不出话了。

  “李长勇!”他立即道,“既然你接了这个交易,怎么现在会在魏大人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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