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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远处有渺茫的歌声传来。

  那么空灵,那么美妙,声声如刺,在她那已不复柔软的心里。

  才依稀想起,今日是连锦年特地为如蝶办的酒宴——庆祝如蝶身怀龙种。

  忽然吃吃地发出笑声。

  如蝶,你太傻了。

  我原以为你必是个聪明的女子——也许你是真的聪明,只是要在这后宫生存,却还不够。

  你忘了吗?皇后至今没有怀上龙子,董贵妃虽然是平和待人,明眼人却不难猜董家对太子之位的觊觎。至于唐贵妃,曾经怀上了龙子,却又——不明不白地掉了,你以为她们会安安分分地看着你怀胎产子,然后任由你的儿子拿走太子之位吗?

  韬光养晦还来不及,你却如此大肆宣扬。

  这不是明摆着,要在她们的妒火之上再浇一瓢油吗?

  罢了,如今我也不再挂心这些争斗了——连锦年,你已伤透了我的心。

  正想着,却听见绿萝推门进来,神色尴尬。

  “怎么了?”若水淡然地问。声音虽不复从前的婉转动听,却以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只要不激动,便也听不出什么怪异。

  绿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方才沈淑妃派了人来,说稍后宴席散了,请娘娘到恬芜院去,老夫人想见见娘娘。”

  若水一愣,随即释然。

  老夫人,是说沈如蝶的母亲吧?

  要见她?

  嗬,俩母女不晓得又想搞什么名堂。

  若水坐了两人软轿,一路上无心欣赏这春末夏初的风景。

  虽然有红蕊绿萝在身边打伞扇扇,却依然感觉到热气难当。唉,这么多年的身子都是这样,禁不得一点热。

  心中烦躁亦有他因。

  如今连蓉蓉被押在冷宫,虽说是凄惨,却相当安全。

  她出不来,便害不了若水,便拿不到借口让连锦年杀她。

  而她,一天不看到连蓉蓉死,便无法安心离开皇宫。

  至于连锦年……

  心中泛酸,却如隔了一层纱般疼得朦朦胧胧的,若有似无。

  你不会为了这个负心的男子伤心的,傅华清。他负了你,不只这一次。

  恬芜院。

  院前是一片含苞的水芙蓉。

  宫里有人说,按日子算来,这水芙蓉正是沈淑妃怀上龙子的那日长的苞。

  连家天下以莲花为国花,说这话的意思谁都明白,却没人敢点破。

  如今连锦年膝下只余一名小皇子,朝野上下对这沈淑妃的肚子是关心得紧,若真得龙子,怕真会有人上书奏请册封太子。

  只是宫中孩子向来福薄,能否顺利出生都是未知之数。连锦年虽然口中亦对这孩子疼得紧,却始终不见他拿出什么措施来保护沈淑妃的肚子——可以下手的人太多了,如果此时她们脸上露出什么不满,将来万一有个不测,难免惹祸上身。

  还未进屋,就听见屋中传来的娇柔的轻笑,似乎不只沈夫人与如蝶两人。

  原来还有淑媛宁馨儿和修仪李双月在场。

  见若水来,几人脸上都收了笑容,款款站起不甘不愿地向若水施礼,只有如蝶依然坐着,笑道:“姐姐进来身子重,不便起来,想来妹妹不会怪姐姐无礼吧?”

  若水瞄了一眼如蝶那尚未有任何迹象的肚子笑道:“自然,姐姐肚子里可怀着龙种,自然比妹妹要金贵些。”说着也不客气,拣了一张靠近窗子的椅子施施然坐了。

  这时沈夫人上前来,特地向若水施礼道:“参见贵妃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民妇与娘娘也不是外人,为何要用纱布遮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莫不是嫌弃我们乡野俗妇玷污了娘娘的花容月貌不成?”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皆嘲笑地看着若水,看她如何作答。

  若水心中恼怒,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大娘还不知道吗?本宫还以为姐姐见到大娘,会把宫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大娘说的呢。”

  沈夫人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打嘴:“哎哟,民妇该死!淑妃娘娘的确是说了,只是民妇愚钝,一时在宫中看了这么些金碧辉煌,记不得许多。这才想起来,娘娘的脸……”说着瞄了一眼在座的人,使了个奇怪的眼色,在场的宁馨儿和李双月都吃吃地笑起来。

  若水信手拈了一枚果子,淡淡地问道:“方才绿萝说大娘有话要与本宫说,按规矩该是大娘和姐姐亲去啼春殿向本宫禀告才是。只是本宫看在大娘是长辈,又是人老身子不爽利,才过来的。怎么?只是要看大娘在这演戏罢了吗?若真是这样,本宫便不奉陪了。免得在这也被这金碧辉煌迷了眼睛,也不晓得自个儿身份了!”

  一句话说的沈夫人和如蝶脸上都讪讪的,屋中沉默了半日,外头忽传“皇上驾到”,这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几人亟亟起身迎驾,特别是如蝶,如今更是挺了她那“不方便”的肚子直直地冲到前面去。只有若水别扭地把头扭向窗外,不肯起来。

  连锦年进屋,一眼便看见窗边的若水,心中猛地一颤,鼻子泛酸。

  清儿,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

  一直不敢去绵忆殿,一直不敢面对她,便只好躲着,压抑着心中日益浓烈的思念,把自己扔进一大堆的奏折和女人当中,自以为这样便会渐渐淡忘——如今一见到她,只是一个背影,他所有的努力便化为乌有!

  “清……请起罢。”声音里有一丝酸涩的沙哑,连锦年不自然地,“今日沈贵妃也在吗?”

  若水不答,只出神地望着窗外,仿若无闻一般。

  连锦年脸上浮起一丝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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