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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想了想,觉得他批评的是萧楼。

  恰好有人叫了声“南宫老先生”,南宫晋就摇着头离开了。

  在我成功地解决掉第二盘松仁饼的时候,盛装打扮的洛施挽着萧楼走了进来。

  长裙罗纱,衣袖翩翩,一个美艳动人,一个英俊潇洒,十分的相配。

  洛施笑意盈盈地招呼众人入座,除了南宫晋之外,倒是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是爹爹曾经的部下,辽城的官员。

  十人一席的大桌子,坐的都是高层的人物,我很诧异我怎么也坐了下来,还坐在洛施旁边。莫非是大黄蜂很高层,我沾了他的光?

  落座之后,没有看到三伯伯的身影,我有些疑惑,年夜饭一家团圆的时候他怎么会不出现,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谁提起过他了。萧楼对于自己的父亲也是甚少提及,很奇怪的骨肉之情。

  “王爷,少了一个人吧?”一名武将粗声地问。

  我正感谢他替我解惑,却听南宫晋悠然道:“亦声有任务在身,赶不回来了。”

  那武将叹了一声,“可惜了我专门准备的一坛好酒。”

  原来说的是亦声,不来也好,省得暴露我。

  酒过三巡,萧楼轻轻地敲了下盘子,大家顿时安静下来齐齐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来,黑色烫金滚边的蟒纹袍子衬得他更加的气度不凡。

  萧楼端起酒杯举在半空中,道:“又是一年初始时,本王感谢大家多年以来对本王不离不弃的扶持帮助,一杯薄酒谢过大家。”

  南宫晋道:“王爷言重了,辅佐王爷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那武将大声道:“南宫先生说得不错,王爷不用和我们客气。”

  洛施站起来,浅浅一笑,看着身旁的萧楼,对众人说:“王爷此话乃是出自真心,不是与各位客套。诸位为我们夫妻二人、为这一方百姓所做的,足以当得起这杯酒。反倒是这杯薄酒太轻了,表达不出我们心中的感激之情。”

  武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粗人一个不会说话。反正我们跟随王爷多年,情意都在酒里,来,干!”

  “干!”

  令人激昂振奋的吼声。曾经我相信以辽城将士的团结一心定能开拓出一番天地,而今,有了这样深不可测的萧楼,他的壮志众人的雄心或许真的有达成的一天。

  鉴于已经两盘松仁饼下肚,我只能看着一桌丰盛的佳肴暗自懊悔。

  洛施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要我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说到底她的确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东临王府应该算是我的家,确实不用客气。

  于是我吃撑了。

  今夜星空暗淡,苍穹浓黑,月色一层冷冷的微光铺陈开来,似有似无,光芒缥缈。

  我捂着肚子向花园方向缓缓踱步,身后前厅里男人们斗酒的声音渐渐不清晰。

  满园的彩灯映出一个别样的荷塘月色,池水中布置了荷花式样的彩灯,绿叶为衬红灯为蕊,随着微波在水中荡漾,波光粼粼,光彩闪闪,倒是有几分真实感。

  可是我对于眼下身处的环境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对这座府邸和府里的大多数人来说,我只是一个过客,过路之后就将离开。这里可以短暂地停留,却不是我可以停靠的家。

  然而,不管我曾经多少次地强调自己已经不是洛松,只是烟洛,可在心底里,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想做的只是那个一味地喜欢相信萧楼的洛松,我想摆脱的是那些与萧楼有关的牵扯,不想与自己的姐夫有任何的暧昧瓜葛。但是,我依然记得身负家仇,依然想念七叔叔、三伯伯、家乡的一切,包括姐姐。

  在除夕夜,我怀念一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

  然而,只能想念。

  我抬头仰望月色星空,好让眼眶中的泪水倒流回去。

  而当我低下头的时候,却看到了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元凶就站在我面前。

  我惊得一身冷汗,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却更加清晰地看到景溯青衫长袍站在我眼前。

  我伸手碰了他一下,坚硬的肌肉,真实的触感。

  他目光温润,漾着柔情地看着我,嘴角缓缓上扬,轻轻地唤我:“烟洛。”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想起当日在西昌王府刺他那一剑时他眼中撕裂一般的伤痛,心头一凛。

  在我摔碎了他家传的纹龙佩之后,在我多番想要取他性命伤了他之后,他却……

  我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景溯平日里疏朗清明的褐色双眸,此刻异样地坚定柔和,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我说:“烟洛,我是来向你解释的,我们之间并非无路可走。”

  我冷哼一声道:“那烟洛请教西昌王,除了生死相搏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路可走?”

  除夕夜,在惨淡的月光之下,在冬日的冷风之中,在东临王府耀眼的彩灯的光亮中,景溯的声音坚定并且确定地平铺直叙道:“洛松,你听着,三年前的洛家灭门一事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我心头一抖,踉跄后退几步,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景溯道:“你……你,你如何知道我……”

  “我如何知道?”景溯苦笑道,“烟洛,你瞒我瞒得好苦。我一直在想,你说我杀害了你一家数条人命,但究竟是哪一家?诚然这些年我杀过不少人,可是灭门之事却从来没有做过。直到最近平邱之围得解,李富告诉我萧楼为了你放弃了平邱城,能让萧楼放弃如此利益的人必定与他关联甚大,我才终于意识到你是谁,你说过的姐夫是谁,你说的复仇又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烟洛你知道吗,我一直没有想到过洛家惨案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景溯的话对我而言太难消化了,如同此刻胃里吃撑的食物一般,堵在那里憋闷得难受。

  我听到自己用再清淡不过的调子说:“鸣鸿剑客亦声跟随辽城守将洛南声二十年有余,忠心耿耿,他又有何理由要诬陷你西昌王呢?还是你能够告诉我,这普天之下,除了你和无道老人师徒二人还有别人使得出那柳叶剑法?”

  景溯沉沉地看着我道:“就是因为这些看似不可推翻的证据天下人冤枉了我三年,降临死士也多番纠缠。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如此证据凿凿我亦多说无益,不过徒增烦恼。可是现在不行,我可以任由他人如何评断,唯独不能看着你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而离开我。烟洛,请你认真地想一想,过往种种依然历历在目,你所认识的景溯可是会因为权力而不择手段伤人性命的人?何况,这布局本就错漏百出,当年与萧楼结盟在即,形势对我大为有利,我为何要杀害洛南声导致与萧楼势不两立,陷自己于被动?”

  我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理智的声音在说:证据确凿,根本无从抵赖。亦声品性如何我清楚不过,决然不会胡乱嫁祸的。可是情感的声音却在争辩:苏人品如何烟洛你仍看不出来吗?他若不是对你一往情深,怎么会容忍你多次加害于他,怎么会千里迢迢尾随萧楼而来向你解释?

  “烟洛。”景溯柔声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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