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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三坛烈酒酒性发作起来,全无了平日镇定从容,谈笑用兵的模样,拿着宝剑直冲西厢。

  杀气腾腾到了西厢,一脚踢开房门,却整个愣住,僵在门处。

  娉婷头插凤凰玉钗,耳垂金坠,身穿五彩锦面金丝坠边裙,一双翠绿绣花鞋露在裙摆下,烛光下,面若桃花,眼眸灿若星辰,华贵雍容,不可方物。

  此刻缓缓将视线移过来,徐徐起身,浅笑:“王爷也该来了。”

  楚北捷骤然见她笑靥如花,如在梦中,心脏重重一顿,竟站在那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娉婷走到楚北捷身前,静静凝视楚北捷手中明晃晃的宝剑,赞道:“好剑。”又是苦笑,抬起瘦削不少的清秀脸蛋,哽道:“王爷,王爷,你为何来得这般迟?也好,你总算来了。”

  伸手取过仿佛已成千年化石的楚北捷手上的剑,凄然笑道:“我说过,生死任凭王爷。娉婷虽然是个大骗子,这话却不是假的。不必借王爷的手,我自己了断。”

  握着宝剑,闭上明亮的眸子,狠心向自己颈间抹去。

  肌肤触及冰凉剑锋,手腕早被人在半空紧紧握住。娉婷怔了怔,惊讶地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决断,咬牙再抹。

  握着手腕的仿佛是个铁钳,微微用力在细瘦的腕上一捏。

  “啊!”娉婷低呼一声,吃疼松开五指。哐当一声,宝剑掉到地上。

  后面涌来一阵大力,娉婷不由自主向后一靠,后背完完全全靠进一副结实强壮的胸膛。从后伸过来仅仅搂着腰肢的双臂,像永远也不放开一般。

  娉婷幽幽睁开眼睛,叹了一声,凄然道:“一了百了,不是更好?”

  身后的男人半天不作声,只将她搂得更紧。

  “王爷……”

  “本王不想杀你了。”

  身体蓦然离了地,落在楚北捷双臂中。

  楚北捷大步走向角落的床,满身酒气,红着双目,沉声道:“本王要你用一辈子来补偿。”将怀中暖香往床上一抛,压了上去。

  西厢房内,红莺帐下,婉转呻吟,一丝一丝溢出。

  楚北捷在烛光下细赏慢观,切齿痛恨。

  他恨青丝如瀑,肌肤赛雪。

  他恨美目流转处,似仙子自九天而降,惑人心魄。

  他恨这宝剑敌不过绕指柔,英雄敌不过儿女情长。

  “不饶你,不放你。”他一下比一下粗暴,肆意蹂躏,恨意涛天。“我要你用一辈子补偿。”

  她似春水般化在身下,疼得蹙眉,眸子却柔柔笑开:不足地轻叹:“只是一辈子吗?”终于,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鸡鸣,日出。

  楚北捷尽泄一腔酒意积怨,半点温柔缺奉,恨意依然难消。

  报复的敌意,黑沉的脸,让西厢空气沉滞。

  那又如何?娉婷浅浅而笑。

  起码西厢,不再空荡荡。

  起码她这孤魂,找到了另一个孤魂。

  第三卷楔子

  十一月中,北漠境内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上将军则尹在这个时候入宫,向北漠王提出辞去所有官职。

  “为何如此突然?”北漠王赏雪的心情荡然无存,回头看着则尹讶道。

  则尹道:“边疆危机已过,则尹也该履行对阳凤许下的诺言了。”

  “不再参与兵战,伴妻儿看青山绿水,悠闲终老,对么?君子一诺啊。”北漠王转头不语,良久才道:“阳凤对于毒害东林两位王子的事,至今耿耿于怀?”

  则尹长叹一声,沉声道:“国家大事怎能容得下妇人的仁慈,此事不能怪大王。”

  “她果然还是耿耿于怀,再多的赏赐也比不上那位闺中好友。”北漠王苦笑着点头:“寡人还能说什么?罢了,罢了,则尹上将军去吧。”

  北漠上将军府,在漫天白雪中,撤下了大门上由北漠王亲自提笔书写的上将军府横匾。

  则尹辞官之事,府中上下早有消息流传,侍从们都是跟随则尹多年的亲信,早有则尹到哪他们就到哪的觉悟,所以消息正式公布,府中一派平静,众人心有默契,各自收拾府中行李,准备离开北崖里。

  雪一连下了七天,仍不见停止的迹象。

  出入都城北崖里的大道一片雪白,只有一队车队冒着风雪缓缓行走。车轮压过积雪,留下两行长长的轮迹。

  最中间的一辆华丽马车内,正燃着熊熊炉火。阳凤低头看着怀里的宝宝。这孩子精力旺盛,就如他父亲一般,哄了多时,终于睡着了。

  露出一丝甜笑,将孩子放到小小的绒毯中,仔细包里好,阳凤轻轻打个哈欠,依窗而坐。

  “睡了?”则尹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审视睡梦中的孩子。他向来惯了拿剑厮杀,见了柔弱娇嫩的初生婴儿,只觉得怎么轻抱都会弄伤他似的。初为人父,竟比初次上沙场更叫人胆怯。

  阳凤瞧见他的样子,轻笑起来,也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凝视着孩子,爱怜地说:“看他的鼻子,还有小嘴,活脱脱一个小则尹。”
“脸庞像母亲。”则尹喜洋洋道:“儿子像母亲,将来一定有出息。阳凤,多亏有你。”

  阳凤一怔:“多亏有我什么?”

  “多亏有你,不然怎么会有我这可爱的儿子?”

  “这是什么话?”阳凤好气又好笑,不想吵醒宝宝,扯扯则尹的衣袖。两人一同坐在垫着厚毛皮的横椅上,阳凤忽然低声问:“夫君是否觉得阳凤太过任性?”

  “怎么会呢?”

  “阳风逼着夫君辞去大将军的职位,离开北崖里隐居。大雪未停,又不顾庆儿未满月,逼着夫君上路。如今想来,实在是太任性了。”

  则尹发出一阵悦耳的低沉笑声,粗糙大手抚着阳凤的脸,问:“我则尹会是被人逼着辞官上路的人吗?辞官,离开北崖里,都是你的心愿。既然是你的心愿,我必定心甘情愿为你达成。”话语稍顿,声音沉下两分,叹道:“何况,我知道你为着娉婷的事心里不安。住在上将军府里,受着大王不断的赏赐,更令你如坐针毡。”

  提起娉婷,阳凤脸上添了忧愁,低声道:“我昨晚又梦见娉婷,她就站在我面前,不笑,也不说话。我伸手想摸她,她竟然像影子一样,根本摸不着。则尹,是我央求娉婷为北漠出计的。”

  “我知道。”则尹将阳凤抱在怀中,目光沉痛:“我北漠国受了她的深恩,却将谋害东林两位王子的罪责推到她身上,则尹实在没有面目见她。”

  “她自己也不愿洗刷这个冤屈。”阳凤愁道:“自从你查到楚北捷隐居的地方,我已经派人给她送过三封信,要她将事情向楚北捷说清楚,设下毒计害死楚北捷两个侄儿的是何侠,并不是她。可她一封回信也没有给我。”

  “她现在应该正被软禁,会不会书信没有送到她手上,反而被楚北捷的人截住了。”

  阳凤摇头道:“被楚北捷看了不更好吗?可东林军现在对何侠并没有加强追捕的迹象,可见他们还不知道何侠干了什么事。我想楚北捷为人高傲,不会拦截或者偷看娉婷的书信,怕只怕娉婷自己不肯为自己伸冤,那可怎么好?”

  则尹皱起浓眉,不解道:“她已经知道何侠变了,竟然还甘愿为他抵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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