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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手里拿着的尤阿拉斯礼冠好像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将她撕扯成碎片。得到法老万千宠爱与重视的公主,在各国使臣聚集在底比斯之时出了什么意外,法老大怒,遂出兵复仇——怎样看都是完美的剧本,努比亚之战的续集。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意识里被祭奠,就变得根深蒂固起来。她想过一百种可能,但是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如此不信任这个曾经用生命去保护自己的人。一开始,对冬的话语产生动摇,或许在那之前,在更早的时候,拉美西斯将她送到古实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不信任他对她的所有表现。

  包括温柔的话语,看似认真的承诺。

  心里无助极了,虽然想要坚强起来,却突然觉得异常疲惫。她捧起那顶尤阿拉斯礼冠,突然狠狠地向地上摔去。朵已年迈,看到她这样的举动,却没有反应过来拦住她,制作精良的礼冠被她以全力摔向青花石的地板,象征全埃及女性可以得到的最高权力的尤阿拉斯装饰,被从中折为两半,红宝石制成的蛇眼滚落出来,在地面上旋转,发出叮叮的声音,最后寂寞地停止在空旷的大厅里。

  朵先是愣着,紧接着变得很很害怕一般低低说着什么,随即突然跪倒在地上。

  艾薇站起来,掀开内室的帘子,对着听到巨大声响感到惊讶从而在外面待命的侍女们慢慢地吩咐,“摔坏了东西。”

  她们犹豫了一下,然后匆忙却整齐地走进艾薇的宫殿的内饰。在看到被摔损的尤阿拉斯礼冠时,她们恐慌地跪倒在地上。艾薇做的这件事情,与弄坏中国皇后的凤冠、搞破皇帝的龙袍基本上是相当的罪行。况且,她摆明是故意的。

  但是当事情发生后,她自己也有点后悔。

  虽然不过是出于冲动的泄愤,但是她这样的行为,不啻于宣告一件事,就是:她不想活了。如果她之前的怀疑不幸是真的,以拉美西斯的性格,就算现在不动她,在利用完她之后,也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但刚才朵也说了,这个礼冠只是复制的道具,那样的话,就算她摔坏了,应该暂时也没关系吧。至少,在他的计划完成之前……

  她沉默地看着地上金光闪闪的残骸,周围的侍女沉默地用余光打量着她。

  屋里静谧至极,她慢慢地吸了口气,还是说,“算了,收拾起来。”

  她必需尽快逃离他的身边。

  第四十四章 画像

  没有电器、网络、声色光影,时间总是会流逝得更加缓慢。艾薇弄坏了象征下埃及权力的礼冠,硬撑着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很酷很冷静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惴惴不安,躺在床上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担心反而就会不担心。喝过朵给自己泡的羊奶茶,头刚放到枕头上,不过数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睡得死死的。

  这次睡眠来得深长,连梦都没做一个,后来想想,她说不定会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傍晚——如果拉美西斯没有在第二天的清晨回来的话。她还缩在床榻里沉沉睡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骤然看到拉美西斯安静地坐在床边,琥珀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却一言不发。她吓得几乎一口气没上来,他却直接抬手将一叠莎草纸扔到她的床上。似乎是男人的画像,至少有数十张。艾薇看看手里这些莫名其妙的肖像,又看看他。他坐到她床畔的凳子上,双眼盯着她,“你看看。”

  她摸不到头脑,于是翻开了那些莎草纸画,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似乎是几十个不同的外国男人的画像,长相虽然大相径庭,却有一些共同点,比如皮肤很白,比如眼眶是陷进去的,比如瞳孔是有点发栗色的颜色。

  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她看这些。于是她抬起头,又一次看向他,却发现他一直在小心地看着自己——不,或许说观察着自己更为恰当。她一愣,他已经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开,嘴里淡淡地说,“没有认识的人吗?”

  听到这句,她似乎终于彻底清醒了,随即想起了昨夜他们的争执以及她摔坏礼冠的事情。顿了好久,她也没有回答。看她沉默,他就把那些画像又拿了回去,草草地收拢了一下,漠漠地说,“既然没有,我就拿走了。”

  艾薇连忙接到,“我可以亲眼见见他们吗?光看画像还不太能确认。”

  他瞥她一眼,嘴角勾起冰冷而优雅的弧度,“现在,可能不太方便。不过你放心,”他看着她,安慰一般地说,“以后如果找到更相像的,会再来找你确认。”

  艾薇觉得他今日的态度稍缓了一点,至少这是拜托他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将画像给她带回来。稍微放心了一点,嘴里道了谢,将手里的画还给了他,坐着等他离去。他却淡淡地说,“别着急,说点正经事。”

  他将画随意扔到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副碎裂的黄金礼冠。一见到那被摔得几乎不成样子的蛇身,艾薇的表情就僵在了那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楚,一字一句地印刻进她心里,“为什么弄坏尤阿拉斯礼冠。”

  艾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总算小声地解释道,“反正也是假的。”

  他看着她一会儿,然后将礼冠向她视线的方向又挪近了一点,“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礼冠不是复制的。”

  这句话一出口,她的声音骤然变得清醒得可怕,就好象她心底的不安一样,她又重复了一次,“这不是复制的?”

  “全埃及上下仅此一枚——现在被你摔坏了,你要怎么办。”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眼睛又一次落在了礼冠上。朵提起过这是拉美西斯请人赶制的,那么就应该不是那独一无二的下埃及礼冠。她又抬头看着他确实略带微愠的脸,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到底谁在说假话。于是只好干巴巴地又问了一次,“你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那样的事情我不愿说第三次了。”他把礼冠放到一边,“修补的话还来得及,但是你给我解释,为什么要摔坏它。”

  “我不是……”

  “若不是用尽全力摔到地上,它根本不可能碎裂成这样。”

  狡辩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彻底堵了回去。支支吾吾了半天,连拙劣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她只好低低地嘟囔,“对不起。”随即她又抬起眼睛,无奈地说,“不管你打算要我做什么,我就是不想要这个礼冠。它属于埃及的王后殿下,你伟大的妻子,请你不要随便把它当作余兴节目的道具。”

  话一出口,屋内一片静寂。他皱起眉头,看着她,评估着她的想法。突然,他侧过头去,不再看她,“我明白了。”

  “啊?”

  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她。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从他身后射来的光线,他的表情一片朦胧。

  “我说过的话,请你记住。你想要的东西,直接和我说就是了,就算不拐弯抹角,我也会尽量满足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抬起眼扫了她一下,随即就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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