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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徐恪是天子为了日后的改革而刻意培养的相辅人选,天子将南州这比中原落后的地方交给他,有随他折腾寻找新的治政之法的原因。同时为免他偏安南疆,不了解政治中心的形势,目光囿于一角,天子每隔十天就会派人将朝廷的议事记录摘要送一份过来。

  徐恪离开大理巡视治下的民生,间断一次没收到廷寄是正常,但五十几天没收到,却足以断定长安有异。不过现在天子诏令还是冒着齐略之名发的,内宫的局势应该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我深深的呼吸,镇定了一下,打开相台行令:“着南州征调梗米三十万石,铜十万斤,金万斤,绢万匹,棉花万斤,上品玉器万件,香料万斤,香水千罐……”

  这相台行令的笔迹和大印倒没有异况,可这索取财物的清单,却把我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南州除上缴赋税以外,还养着南疆十五万大军,每年修路铺桥,开荒垦野,府库没有寅吃卯粮都已万幸,哪有余力份外上纳?难不成要刺史府搜剥民间,敲骨吸髓?”

  南州经过六年休养改革,往南开通身毒的商途,商事农业大兴,民间确实小有余财,但老百姓有财是他们的,怎能因为相台令的份外勒索就搜剥民间?要是老百姓连自己的财产安全都没有办法保证,我这几年奔波算什么?那数万冲着南州各种优惠政策的纷纷来投,捐财出力帮助改革的商贾又算什么?

  矫诏传递的信息令我脑筋混乱,这相令却让我逐渐清醒过来,叭的一声将相令合上,大声道:“我反对!”

  “我们都反对,但现在长安情势不明,如果贸然向上直谏,只恐南州刺史和佐吏将被大肆替换,再也没有庇佑南州之力。”

  我明白,我想得到的:一道意在军权的伪诏,一道意在敛财的相令,这明显是在为政变做准备。南州如果直接抗令,现在的当权者是绝不吝于派人过来收取权力。等到那时,我们才是真的进退两难。

  眼下除了拖住析分南州的越诚是首要之事以外,我们还需要派人直入长安,探清宫中的变故,明白中央权力到底落在谁手里。

  我心思转动,料想徐恪等人早定了应对之策,只是有事需要我去办理,便问:“使君有什么事要云迟办?”

  “长安事态难明,需要有人返京探听消息。探问者不仅要熟悉长安,更要与内宫有通信。”

  徐恪顿了顿,看着我恳切的说:“云抚使,此事危险,论理本不该让你一个女子犯险,但我和别驾要回大理安抚贵阳侯,另两位从事是川陇出身,在长安毫无根基;只有你是从长乐宫出身的,昔日行朝南驻,你又曾随侍圣驾,与中官和近卫熟悉。加之你是女子,领的是虚衔,你去长安执政者能减少戒备,所以我想请你押送一批财帛返京。”

  “谨遵使君吩咐。”

  徐恪见我答应得痛快,反而有些犹豫,显然十分担忧,顿了一顿才道:“你到长安以后,先以祭酒从事身份往司徒府述职,再以押解官的身份往相台陈情,说南州之窘;我知道你有探听消息整理情报之才,但这次探长安政局用意只在确定陛下及太后的安危,并非对外作战。你行事之时多走正渠,有所得即派人南递。切不可轻身犯险,去探听会危及性命的机密。”

  我静了静,才回答:“使君放心,云迟会爱惜性命的。”

  探听权柄的转移,天子和太后的安危,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然而无论此事如何凶险,我都不可能不去——我可以不在齐略身边,不怀想与他相守,不留连他的柔情,但我须得确定他平安。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如果准备上纳的财帛已经备好,我现在就起程。”

  第五十七章 长安

  南州从四年前就开始修建一条贯穿南州全境,岔路由曲靖抵达盐津的驰道,想接通益州的境内的驰道,使南州能够直接与中原交通。但南州这边属于高原多山地区,驰道修建不易,修了又塌坏几次,直到去年年底才报说完工。

  徐恪谨慎,这么大的工程在他没有验收之前不敢虚报政绩,所以滇安驰道修成的奏疏至今还没有报上去。也幸亏没报,贵阳侯携伪诏时才走的巴郡故道,入了大理,给南州上下挣得了二十几天的缓冲时间。

  我急于赶赴长安,走的便是这条新通的驰道。虽然押着一百驮上纳的绢和棉,但驰道新成通畅,路面用似是而非的水泥浇铸过,但行程也不慢,早行晚歇一天也能赶二百多里路。

  十日后过得益州,再问驿站的驿丞,但能听到一些消息:太后遇刺,中毒昏迷;天子先伤皇后之死,后惊太后之危,急怒攻心,也重病卧床,不能视事。朝政暂由尚书台于御榻前组成内朝,暂领国政。

  这种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但我隐约感觉,真实的情势可能比现在的传言更严重。

  齐略为了改革,废了掣肘的丞相和太尉之位。在原本太后和天子一掌东朝军政,一掌西朝庶政的情况下,废除丞相和太尉于大局无碍。但现在太后遇刺,天子病重,东西朝都无法正常开设,就出现了权力的真空,最易为人所趁。

  丹陛之下,有人窥九鼎之位,否则没有人会去打南军的主意。

  谁人为帝谁人为皇,于我本无关系,我只在意一个人而已——齐略!他一直都在努力集权,人手中所握权力的大小,与危险性成正比。天子集权,就意味着野心家谋取权力的时候他没有缓冲地带,必须直接面对危险,我只担心有人趁他有病,便要他的命!

  我一颗心悬在半空里来回飘荡,没个着落,一下一下的牵扯着,丝丝的痛,灼灼的烫,只恨不能将这千里关山,都化成尺寸之地,让我一步跨过,早入长安。

  虽然为了最好的保持体力,我每晚都自我催眠放松入睡,但在将醒之时,却还是不禁为恶梦所魇。这日清晨,我又一身冷汗的醒来,做了什么梦,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梦里有人一声一声的唤着我:“迟——迟——迟——”

  我怔然痴立,梦里还能听到你的呼唤,现实里你是否还活着?

  我想再见你一面,可还有机会?

  我深深的呼吸镇定:冷静,冷静,若不冷静只会坏事。

  再赶五天,终于望见了建章宫的位于山顶的亭台楼阁,长安那巍峨的城墙也映入眼来。

  横门之外我家的开的那家医馆正在道左,门庭若市,已经成了个教学和治病相长相合的综合医院。我勒了勒座骑,还是忍住了没下马,只是扬声对馆门的外坐着晒太阳的看门老仆道:“老伯,我是云迟。有劳你请人替我传个信给我老师和小赤,告诉他们我回来了,等公事了结就回家。”

  老仆又惊又笑,大声答应了,看我身后还跟着一队满载财帛,有军士押送的驮子,知道我公务在身,便不赘言,只问了一声:“云姑,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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