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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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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拖走,听见她嘶声地哭喊,惊恐得抑不住颤抖,“你们……你们要把她怎样?”他冲着那些人大喊。 只是却没人应他。 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冷风里,战栗入骨。 他跑去灵华殿寻墨鸾,终于得以见上一面,抛下全部的架子,苦苦地哀求,“你饶她一回吧。只当是给孩子积德。” 墨鸾安静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婚姻八载的男人,只觉得又可笑又可怜,彼此都是,“若那天我被她一脚踹下太掖池,就这么一尸两命,陛下,你还会要我为孩子积德么?”她如是问他。 李晗不由自主地哆嗦,无言以对。 墨鸾哂笑,轻声叹息,“我承认以德报怨是圣贤境界,但你要我对她如此,原谅我做不到。不过,我也确实不想杀她。杀了她又能如何呢?发生过的事,不会有任何改变。”她状若自语,转身拂袖而走,留下那男人独自愣在殿中,像个一敲便会碎掉的残像。 但徐画终于还是死了。 墨鸾确实没有杀她,而是将她罚在一口枯井中思过三日。 然而,在第三夜,她死了。 看守宫人听见她的惨叫,慌忙奔去查看,却见茫茫夜幕之下,漫天飞舞的蓝色蝴蝶竟比星辰还要闪亮,将一方井口团团围住,足有半个时辰,才渐渐消散。 胆大的宫人在上面唤她不应,便下井中查看,却见她已断了气,大睁着双眼,神情惊恐,指甲抓得井壁满是血痕,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外伤,竟是被活活吓死的。 消息在暗地里流传,给这多事的宫廷又蒙新尘。 墨鸾依旧吩咐按照九嫔规格操办了她的身后事。 这位美丽而野心旺盛的徐嫔,终于也只做得血红浓雾之中,一朵转瞬凋零的优昙花,短暂盛放,而后便是再无声息地湮灭,就与曾经的曾经中,那些无以计数才貌双全的绝色女子如出一辙。 很奇巧的,直到十二月,墨鸾腹中的孩子才呱呱临世。 原本还忧心着如何交代,却不料这大难不死的小娃儿竟又在娘胎里多待了近三个月,才不紧不慢地钻将出来。掐指算来,差不多就是一年。 怀胎十二个月才降生的孩子,要么必有大成,要么必是妖孽。 难得连那脾性古怪的钟御医,也如此与她说笑。 但墨鸾只觉得安心。她抱着这个孩子,从来也不曾觉得这样安心过。就算真是个妖孽又如何?他是她的孩子,那便足够了。足够了。 她把那个蟠龙金项圈叫人细细地重新做得金橙橙闪亮,想着等他三四岁时,就能给他戴上,不由自主从心里绽出笑来。 宫人们问她要给小皇子起什么名字。 她脱口而出,“就叫阿恕吧。”她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想给他起这样一个名字。 阿恕。 阿恕。 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阿恕是她的心头宝,是天赐予她的吉星,是她从心底生出的救赎。她让李晗改年号作嘉佑,汰旧迎新,将过往那些灰暗阴霾通通抛却,从此嘉祥天佑。 待到嘉佑元年正月,阿恕满月之时,御宴筵席之上,忽然有一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温暖,即便多少年不见,她也绝不能忘记。 “蔺……阿哥……”她在众目睽睽下踉跄下阶,无法掩饰嗓音中湿润的颤抖。 那重返家园的将军也正抬头望着她,眼角眉弯,依旧是春风般的和煦光华。 刹那,翻滚泪涌。 她顾不得那些诧异的目光,奔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直到他先窘得连声告饶了,仍不愿撒开手。 满心里都是暖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原以为再也不能品尝。 还活着,真好。 章七七、温汤泪 我只愿来生做个闲人,日夜伴着你,赔一条性命与你…… 蔺姜忽然回来了,带着高昌来的王女。 那时他重伤躺在营帐,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绝无生路了,包括他自己。但英吉沙带走了他。她背着他徒步上雪山,在最高的峰顶上用无瑕的白雪清洗他的伤口,采来雪峰上独有的神奇药草,迎着最接近青天的日月星辰为他诵祷。 他便也奇迹般地一点点好了起来,虽然在低温下伤口愈合得十分缓慢,但也因着那样无瑕纯净的环境,炎症消退得很快。又或者,因为英吉沙日夜虔诚的祈祷。 所以,他醒来时决定,要带她回来。 那个单纯的姑娘看着眼前花上一整天也走不完的华美皇家园林,呆了好一阵子,转身却又挑眉笑了起来,“好看是好看,不过,没有纯白的雪峰和五色的沙海好看。”那骄傲依旧的模样,就像是草原上盛开的金葵花,永远迎着骄阳。 墨鸾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不由会心微笑,一面向蔺姜轻声问道:“她今年多大了?”回纥姑娘皮肤莹白细腻,相貌也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一眼看去,实在难以估量。 不料,蔺姜怔了怔,“她……我没问过……”他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墨鸾闻之亦是一怔,“你呀……怎么还是老样子……”她无奈笑起来。 蔺姜浅笑,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变了。即便当年离别时已及笄,她仍是青涩的小姑娘模样,眸光闪动中全是透明的稚嫩。 然而,如今眼前这女子端方雍容,举手投足间,已有了阅尽沧桑的从容气度。 一别十载,再相见,昨日花荫下、软风中轻语的红颜,今朝已为人母。 可她依旧是她呀。无论怎样变,依旧是她。 心中柔软,顿时惆怅弥涨,“我还与从前一样,不好么……”他忽然觉得很想拥住她,想了想,终于只将手轻轻抚在她的肩头。 墨鸾怅然扬起唇角,“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管愿意不愿意。”她轻轻地拉下他的手,一声叹息全落在他的眼睛里。 她听见他轻轻地问:“你呢?你也往前走出去了么?” 心尖陡跳,她静了好一会儿,眼波流转闪烁,反问他:“她毕竟是个番邦姑娘。这件事,蔺公可答应了?” 她到底也学会了这样干脆地逃走。蔺姜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苦笑,“再说吧……可是……”他又现出些温暖的笑意来,“你不知她一个人背着我走了多远的山路,吃了多少苦。山巅上白皑皑的,除了雪,就是天,别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待得久了,眼都要盲了……没人能够想象……” 她闻之莞尔,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盒来,“拿着,亲手替她插上。”她将那锦盒递到他的面前。 “阿妹……”他微一皱眉,心口又有些闷得生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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