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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果然长皇子呆了半晌,终于瘪嘴败下阵来,“是母后带来给先生的。但母后说,若是她给,先生就不收了。为什么?”他努力眨了眨眼,仰面时全是疑惑。

  “哪有这种事。”任修不由得苦笑。他捧着那盒豆糕,也郑重向长皇子还了礼,“请殿下转告皇后,多谢皇后关爱赐下糕点,臣定当悉心辅佐殿下,不敢有半分怠慢。”掌心的蝴蝶坠儿已浸染了些许体温,玉润莹滑,他颇有些踟蹰地攥着,犹豫不决地开口,“殿下,这——”

  “先生何事?”长皇子睁大了眼问。

  他却在一瞬间又泄了气,将那只蝴蝶握进更深的心里去,“殿下可否告诉臣,为何每每皇后来时,殿下就要故意答错一半的考题?”他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在一个孩子的面前尽享成年人虚伪的特权。

  长皇子却垂眉黯淡了神色,“因为这样母后就会常来看我呀。母后来看我,我才会开心。母后在这里时,也比在宫里时爱笑。这样,有什么不好么?”那九岁的孩子忽然露出这般寂寞的表情,澄清的双眼宛若一对水润的琉璃,映在人心坎上,疼痛一下便扎了进去,生了根一般蔓延。

  章五七 胡劫起

  “胡虏不破,何以家为?”我等后辈,不敢有悖。

  凤阳王新到凉州次日,就称病府中,有来探视,一概称说水土不服,闭门不见。先后两日,神都圣谕却到,就地委任凤阳王白弈凉州军政节度使,凉州军左营大将军蔺姜任凉州兵马使。新走马的节度使领了圣旨却出不得门,大小事宜均由兵马使代为处置。一时间,凉州诸员面面相觑,莫知其玄,尚未离境的众西突厥使臣却笑破了肚子,只道是中土人怠于安逸,羸弱无能。

  白弈称病倒是不虚。蔺姜与姬显一番合谋给他足足一顿好鞭子,当真伤筋动骨,脊背一片火辣辣的钻心疼,便是柔软轻丝穿在身上也似粗麻磨搓般难耐。但说不出门却是假的。

  闭门不见,是避开那西突厥王子阿史那斛射罗。

  这群胡人,来到凉州必定不会安分离去。若是借口休整,于滞留期间在凉州城内密谋打探,再与关外西突厥里应外合,那便是大麻烦。

  他身为护送胡使的钦差督护,斛射罗想要做什么,自然要寻他借便宜。他要避谢,凉州诸员可不买这胡儿的账,如此,算是一枚软钉子。

  然而,真叫他索性趁此空当好生将息,他也不能够。

  初任重镇,多方待查,内忧外患,一时半刻张弛,都是战机,又如何能懈怠?

  于是正门高悬谢字牌,偏门一扇开合,略乔装一二,便出门去私访。

  官面上的事多数可以先暂交蔺姜操持,唯独两件紧要事,势必亲往:其一是马,其二是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历来兵争,明争戈矛枪戟,暗争粮草国力。但打西突厥又有些许不同。以国力论,草原游牧之族,自不能与泱泱中国相比,然突厥人久居游猎,精于马上刀箭,每每横冲直撞而来,大肆厮杀抢掠一番,席卷粮财便走,几乎从不与人持久鏖战,正是扬长避短的战术。要与马军争高下,步兵势弱,甲阵嫌钝,还需马军来担当重责。故此,要打这西突厥十姓部,马匹所占地位绝不比粮草低下半分。

  凉州马军有军马,但尚不足够,还有一个地方必须牢牢掌握——马市。

  马匹关乎兵事,不可私贩,凡有买卖,需在明市,均有官家备案。

  凉州地处西北要道,邻接草原、西域,大宛、回纥各种名马汇聚,马市兴荣自不必说,繁盛之下必有利润,既然有利可图,那便是打不尽的八方算盘。如若不察,必生祸乱。

  白弈初到马市,小心走看须臾,立时瞧出些不寻常处。这凉州马市与其说是竞价之市,倒不如说是什么行会帮派来得贴切。商贩之间看似彼此争利互无牵连,但行事准则却十分统一,仿佛自有领导。市正东处是最大的商家所在,一望聚气,其势与旁人大不相同。若有商会连纵,自当先拜会其盟。白弈思定,便上前问礼。

  未曾想,尚不待他出声,已有人先发了话,“阁下找上门来,靠的是识人的眼力,还是识马的眼力?”话时,一名身着回纥装、戴着翠羽花帽的貌美女子已从剽悍健马群中钻了出来,翻领窄袖,修腰曳摆,体态颇见婀娜,但那浓眉大眼白肤高鼻的面相,衬着栗色微卷的长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回纥姑娘。只见她两三步上到白弈面前,将他上下一打量,笑了笑,“阁下不是来买马的。”

  “何以见得?”白弈莞尔一问。

  那回纥女子并不答话,反而转了个弯,问道:“阁下若是马商,请先自报家门。从西到东十几州的生意我都做过,唯独不做生客买卖。”

  “那在下倒想讨教,贵商的第一单买卖可是‘自来熟’的?”白弈愈发笑问。

  “话不能这么说呀,”回纥女子挑眉,“贩马与其他货物不同,鄙商第一单买卖是官家交易。”

  “原来是官商。”白弈微笑,将圈中马匹细细打量,但见高眶悬铃明目,长颈脊拔,突蹄厚,俱是百里挑一的回纥良马。回纥马源自匈奴,堪称一绝,选作战马,自是上品。白弈见之暗许,又问,“既是官商,贵商的良驹,都是官府先经手么?”

  那回纥女子闻之一笑,“这个阁下不如自去找官家问吧。”她话音未落,一阵蹄声急促,扬尘里已有飞骑来,寻声一望,竟是蔺姜。

  好家伙,这边厢巧言拖延,那边厢已有信报,来得却灵通神速。

  蔺姜驱马而来,至跟前打了两转,也不下马来,就着马鞭故意在白弈的肩头敲了两下,笑道:“这是哪儿来的黑道贩子?文牒何在?”

  “你好样的。盯得这么牢实,看来当真不用我再多费心了。”白弈挥手拍掉那鞭子,不由笑叹。

  “那当然!”蔺姜这才大笑着飞身下马,熟门熟路地将马在桩上栓了,“打仗就靠它们了,我睡觉都得睁只眼盯着!”他说着伸手在一匹高头马颈上抚捏了一把,颇有亲昵之意。

  “大将军事必躬亲,当真辛苦。”白弈含笑。

  “别埋汰我。”蔺姜忙道,“我听信报就觉着是你,所以才亲自来看看。”

  他话才出口,那回纥姑娘却先插了话,“原来是你的相识,却不早告诉我一声,害我险些得罪人。”她说着冲白弈一揖,歉道,“小妹英吉沙,未知兄台贵姓高名,请恕不知之罪。”

  白弈忙还礼道:“免贵,在下姓白。”

  “你姓白?”不料英吉沙闻之双眼一亮,“原来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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