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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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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着她与她细说: 全凭殷孝引开了卫军,又得白崇俭为掩护,裴远将她带去东宫,而后乘太子车障,由侧门出禁,最终有钟御医神术,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她,已昏昏睡了三日。 三日中,太后迁去了德恩寺。 当夜长生殿上,皇帝与吴王一番促膝长谈,终于躬亲摆驾庆慈殿,“请”太后迁往德恩寺静养。内中详情无人知晓,宫人们只听见父子俩抱头哽噎的泣声,还有太后苍凉的大笑,在这深深九重上空,萦绕不绝。 她闻之恍惚犹如隔世,痴怔半晌,问:“那……我不用再回宫中去了么?”她忽然抓紧了他,明眸生彩,不掩期待喜悦。 但白弈却没有应声。他只是看着她,眼底深浅,沉浮的,全是她看不懂的波澜。 “大将军,太子殿下的车障已到了。夫人催将军快些过去。”门外小婢忽然一语惊破短暂宁静。 他眸光一烁,站起身来。 “哥哥!”她焦急地紧拽住他,眸色成哀。 别走! 别放手! 但她手上还是陡然一凉。 他扳开她的手指,转身就走。 “白弈!”她哭出声来,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 他浑身一震,僵在门畔,久久地,竟迈不出步去,亦不敢回头看她。 可他终是走了。 她无力地倒在榻上,不敢看那个背影。 她觉得冷。好冷。分明炎炎夏日,却比万丈深渊下的血海幽冥,还冷过百倍。 她终于又见到了父亲。 近二年未见,父亲愈发苍老了。 她看见父亲在禁居的小屋看书。即便是半靠墙壁,父亲的脊背也已些微佝起了。他眯着眼,似乎看得十分吃力。 风掠入屋内来,吹动书页乱翻,他便慌忙将之拂平。 她呆呆在门前望着,竟连呼吸也不禁屏去。 直到父亲发现了她。他的眼猛得瞪大了,风又来,将他手中书“啪”得掀在地上。他站起身来,眸光颤抖,竟已霜发如雪。 两年。他被太后囚禁了整整两年。两年前,分明还只是青丝夹银。 照看好你阿爷和兄弟…… 蓦得,母亲的声音恍似天降。 她跪了下去,膝行扑上父亲身旁,抱住父亲,不住地掉泪,却没有声音。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拖累了父亲这样久。 “好丫头,让阿爷好好瞧瞧。”父亲将她拽起来,细细地瞧他的小女儿。父亲在笑,连眼角皱起的尾纹也浸着欣慰的甜。“真像你阿娘。”他如是叹息,问:“丫头,你还怪阿爷么?” 她努力的摇头,听见步摇轻撞的细微脆响,哽咽难言。 父亲轻拭去她垂泪,拉她择席坐下。“你初生时,有仙家批爻,说你紫徽坐命,有百官朝拱,乃是入主宸宫的帝曜之格,但又双逢铃火,命途坎坷,狼星坐夫,虽得夫婿显贵但注定福薄……阿爷只一心想着,不愿你去吃那些苦,想将你养作一只安平小鸟儿,却忘了问问你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想振翼高飞,鸾鸣太阿。是阿爷太自以为是了。” 他轻抚她的发髻,惆怅长叹:“阿爷没本事,潦倒至此,连妻儿也照料不好,唯一还值得骄傲的,就是你和你阿弟。只要你们俩都好,阿爷就此生无憾。” 她听得眸光震颤。骄傲。父亲是在说她么?她这样懦弱、庸碌又不孝的女儿,父亲也会为她骄傲么? “傻丫头。”父亲好似读懂了她的目光,抚着她面颊,笑得慈蔼:“你们永远都是爷娘的骄傲啊。每时每刻都是。不论你们显赫或是卑微,不论你们承当颂赞还是遭受鄙夷,即便天下人都抛弃你们,爷娘永远都不会。” “阿爷!”她终于哭喊出声来。 五年来头一次,她这样呼唤父亲。母亲坟前错失的,她终于,寻了回来。 “从今往后,女儿来奉养您,照料阿弟。”她抱着父亲,饮泪,眸色坚决。 父亲只是微笑,很幸福地微笑。 然而,他却忽然离去了,就在次日的清晨,沉沉的睡去,再也不醒来。 她颤抖着立在父亲榻边,害怕得不敢伸手碰触。她害怕冰冷。 直到白弈从身后拥住了她。她忽然嘶声尖叫,哀哭。 “或许,伯父只是思念伯母,先去与伯母团圆了。”白弈如是在她耳畔低语着哄慰。 她固执地挣扎哭泣:“他昨日还好好的!他才说,永远都不会抛弃我的!” 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五年前,母亲故去,流亡途中,阿弟饿得大哭大闹,赖在地上不肯走。 那时父亲对她说:“丫头,阿爷去找吃的。你照看着阿显,乖乖地在这里等,别乱跑。生着火,千万别让灭了,野兽见了火光便不敢过来。千万别睡着,阿爷很快就回。” 她于是就乖乖地带着弟弟等啊等啊,可等来的却是趁荒打劫的人贩子。 她吓得一把将弟弟推进草丛藏起来,在坠入黑暗前那一瞬,瞥见草丛中弟弟惨白的小脸和惊恐的大眼睛。 她不明白。为何又是这样?为什么父亲总在给与她温暖与希望之后忽然又将她独自推入冰寒。 明明说过,不抛弃,永远不会抛弃她,为什么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抛下她? 她答应母亲的事,原来,根本做不到…… “阿鸾。阿鸾。”白弈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 她瑟缩在那怀抱里,汲求暖意,却依然觉得冷,嘴唇咬得血迹斑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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