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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齐王给他踢得惨呼,抱着护上来的奴子双股打战,跌跌撞撞往窦宽身后躲。

  李裕给蔺姜摁在案上,猛听蔺姜说到征粮,浑身一激灵,醒过神来,瞅准蔺姜分神的空当,反拧了蔺姜手,一个鱼打挺跳下地。“六叔公,蔺卿说的在理,您宅心仁厚必不能坐视黎民受苦,您只需拿出两万石粮来,待灾患过去收回来还您就是了!您不举旗,枉死多少条性命!”他一面钳住蔺姜,一面如是高声说道。

  齐王年事已高,早被吓坏了,哪里还分得明白是李裕临阵假蔺姜的威风来诓他,缩在窦宽身后一气儿应声,“借了。借了。借就是了。”

  蔺姜见此情势,不禁大笑,“好,李四郎,算你还有种!”他振臂脱开李裕钳制,手中尖刀却握得愈紧,便像只将击的豹子般猫腰碎步,紧紧逼着李裕。

  看他架势,分明是要大干一场。

  右武卫军大将军窦宽再耐不住静观,欲要上前阻拦,偏又被齐王拽住后腿,无奈之下只得厉喝,“蔺卿,休要胡来!”

  蔺姜闻声笑道:“窦大将军赶紧带那小老儿走避吧,我今日杀了这畜牲也与他人无干!”说话时,他已瞅准时机,一下扑上去,又与李裕扭打成一团。

  窦宽干焦急也无法,只得叱那几个还愣在一旁的仆人,“还傻愣着!快去请蔺公!他家这小儿郎是疯了!”

  李裕震惊毕了,不免大怒,扳上蔺姜大臂,叱道:“蔺姜你好大的胆!有事且说便是了,没头没脑动的什么手?”

  蔺姜只不理他,分毫不手软。

  李裕虽说也习得武艺,但哪及蔺姜上过沙场带过兵将,加之养尊处优,很快便落了下风,被蔺姜擒肩一摔,砸在屏风上。硕大屏风整个轰然倒下,雕木边角硌在身上,痛得他两眼发花。他咬牙强透出一口气来,问道:“蔺卿这到底是所为何来?小王几时疏忽得罪卿了?”

  蔺姜依旧冷笑不答,剥了李裕内衫,反绑他双手,将之放倒在地上,就要扒裤子。

  窦宽见此,惊得大喊:“蔺卿快住手!你当真是疯了么?!”

  蔺姜依旧不应,压住李裕两条腿,刀尖儿寒光大盛。

  正在此关头,忽闻一个女声惊呼:“你们这……这是搞的什么?!”

  有女子说话,蔺姜这才不由得顿住。抬头看去,见两名贵妇在一众仆婢簇拥下立在苑前,其中一名着一身锦蓝缎子滚银边儿的骑装,青春貌美,正是魏王妃胡海澜,另一名着长襦裙,披猩红流苏薄棉纶,戴着帷帽瞧不见长相。

  胡海澜见自己的郎君被个少年小将摁在地上,几乎扒得精赤,一时目瞪口呆,俏脸煞白。

  李裕闻声也望去,瞧见胡海澜,登时脸也白了。

  蔺姜眼在魏王妃与那贵妇身上转了一圈,仍不愿罢手,只按着李裕,一手握刀。李裕此时亦不敢奋起挣扎,窦宽又还被齐王死死拽着,胡海澜也不知所措,情势瞬间僵持。

  忽然又听一声怒叱,“你这孽畜!还不快住手!”应声时,兵部尚书蔺谦大步奔近前来,一身官袍玉带,显是直接从尚书省赶来的。

  “阿爷……”一见父亲来,蔺姜才终于稍稍露出些怯色,松了手。

  蔺谦上前一巴掌将儿子扇一边儿去,忙将李裕扶起,连连谢罪。

  蔺姜挨了父亲一巴掌,脸上火辣,瞧见父亲对李裕的恭敬模样,心中却愈发愤恨,不禁嚷道:“阿爷——”

  “你闭嘴!”蔺谦怒瞪儿子一眼,跟上去又是一脚,“你还胡作非为到魏王殿下头上了!”

  “阿爷!分明是他先——”蔺姜暴跳起来,话才到嘴边却猛地刹住了。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阿鸾可怎么办?他眼神一烁,哼了一声,负气道,“君子不夺人之美,那胡姬分明是我先好上的,魏王殿下既然纡尊降贵强要臣下的女人,怎么就不允我找殿下一决胜负?”

  他这一番说辞,气得蔺谦两眼发黑,指着他“你”了两三声,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胡海澜从旁闻之,眸色立时由惊转怒,紧紧盯着李裕,“李裕!我还道怎么忽然有人来说你与蔺公家的小郎打起来了呢,原来……原来你们就是为了抢一个胡姬?”她气得甩手便走。

  “阿棠!”李裕又惊又急,便想去追,跳起来才想起自己衣不蔽体,慌忙去掩,恨得他面上青一阵黑一阵,指着蔺姜怒道,“我什么时候跟你抢什么胡姬了?你——”

  “行了,穿上衣裳再说吧,大王也不嫌光着丢人。”李裕正要发作,却被个凉凉的女声喝止。那戴帷帽的妇人这才缓步走上前来,拈起散落地面的残衣,丢在李裕身上。

  听得她说话,李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立时偃旗息鼓下来,垂着头,喃喃地唤了声,“母……母妃……”

  “你还晓得认娘啊,我还怕便是你父皇来了,你也认不得了呢。竟然为了个胡姬搞得鸡飞猫叫的。”韦贵妃又叱他一句。

  诸人顿时大惊,慌忙拜见。

  李裕哑巴吃黄连,想分辩也说不出口,气得险些背过去。

  韦贵妃先向齐王问了礼,又一一礼还了蔺谦与窦宽,对蔺谦道:“这小儿郎糊涂得很,公乃国之栋梁,是明事理的人,还望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言外之意,便是要蔺谦将事情压下,莫要声张。

  蔺谦自然理会,忙与贵妃应承下来,又将儿子责骂一番,恳请贵妃与魏王既往不咎。

  韦贵妃谢过蔺谦,瞥一眼李裕,示意他也该说些什么,偏李裕勉强穿上几件衣裳,还黑着脸闷在一旁,气得韦妃一把揪住他耳朵,高声唤道:“还不准备车仗将你们大王塞进去!凉着他在这儿作猴耍么?”

  几个早呆傻了的王府仆人这才还神,连忙备起车障,又抬来贵妃的小步障,娘儿俩一前一后打道回魏王府。

  待到闹场散去,蔺姜被父亲半拖半拎揪出酒肆,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蔺谦顺手抽了儿子马上的挂鞭,当街便要抽人,被窦宽拦下。

  蔺姜往那赤驹儿身旁一躲,委屈道:“阿爷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也没真把他怎么着啊。”

  “你有胆子胡闹,这会儿躲个什么?”蔺谦用马鞭比着儿子,又急恨又无奈,“我胳膊肘往外拐?好,我就先把你拎到刑部司衙去领它二百脊杖,你小兔崽子才知道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

  听一向风度堂堂的父亲当着外人也骂上了,蔺姜心知父亲是动了真怒,若真拗起来赏他二百杖,怕是要给碾成张人皮。他这才真有些怕了,赖在马旁不出来,嘴上却还要逞强,“我是小兔崽子,阿爷便是兔儿爷了……”

  “你——”蔺谦气得手抖,又要抽人。

  眼见爷儿俩是杠上了,窦宽赶紧又将蔺谦拦住,一面劝,一面拼命给蔺姜使眼色,“你还不快回去上职,回头太后寻你了!”

  蔺姜伶俐,忙不迭顺台阶下来,牵马便溜。

  蔺谦唯有大叹,只恨儿子不成器,大事不登堂,胡闹最在行。

  窦宽又说些宽慰之话,将话题带开去,蔺谦才渐平了怒气。

  临别时窦宽问:“蔺公荐我来担这征粮的差事,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蔺谦微微怔忡,思虑一瞬,应道:“凌广,国之大计,自是以民生为要。”

  窦宽微笑,心觉蔺谦此言太官腔。“民生之计末将自然理会得。但既是公举荐我,我也需要与公交个底才是。”他站住,又道,“这粮要征,但我可不是替那魏王殿下征的。令郎究竟与他有什么过节我不知,但我妹丈与外甥现今正在武德殿吧。”

  他这般爽快,蔺谦听闻兀自叹息,却不多言,与之辞别便登车而去。

  香汤白雾缭绕,宛若蓬莱仙境。李裕洗过身,只围了条罗巾子浸在热汤里,两个跣足纱衣的婢女跪在身旁,替他推拿淤伤。李裕将头枕在汤池的雕石壁上,慵懒着,不禁发出舒畅的低吟。

  他才送走了母亲,难免又被母亲训诫一番。

  母亲一直嫌他莽撞妄为,又拿李乾与陆氏女之事说他,要他多与他三哥学着些,还要罚他抄心经。

  他一直心有不服。

  那一件事,本就是皇祖母示下的,他不过是想借此良机敲东宫一笔。皇祖母既然要杀陆氏女,早该料得到九郎那痴儿熬不过此关口,白死也是死,如今全怨怪到他身上,还当真要兔死狗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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