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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绥远将军殷孝?!瞬间,蔺姜不由得呆了,既莫名惊诧,又热血沸腾,心绪复杂得难以名状。

  那山匪大当家竟是他慕名已久的绥远将军殷忠行?难怪这样骁勇!原来是这样一个人物!子恒表哥必不会骗他,可……可殷忠行若没有死,怎么却做了山匪?而且竟……竟然对一个柔弱女子出手。这……他一下子愣在当场,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远却道:“殷忠行勇武,若要硬拼,即便你我联手也未必能赢,但他在潜山这么多年,地利之优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这山林。咱们现在先去凤阳侯府,再从长计议为好。”

  蔺姜静下心来,无奈之下,便只得答应。

  变数丛生,当真容不得人片刻松懈。

  墨鸾估摸着自己被那人扛在肩头狂奔了一炷香的工夫,眼前茫茫一片漆黑,只有向后飞晃的树影和空气中特殊的草木香昭示着他们正往老林腹地而去。

  直到那人将她放下,已是在一处山洞。

  墨鸾背靠着冰冷山石,坚硬触感令她紧绷,太阳穴突突跳着,有些胀痛。

  面前那灰氅的汉子已除掉斗笠,坐在一块大石上,手中多了一柄九环金背大砍刀,双手撑着刀柄支在地上,正冷冷地盯着她,比起在茶肆时,更添肃杀寒意。

  墨鸾心知,此人必是那潜山野寨中的山匪。皖州境内,除了那山匪,再不会有旁人憎恶哥哥至此。可哥哥分明并不想与之为敌,否则便不会屡屡放他归山。她强稳住心神,壮起胆问道:“大当家……怎么称呼?”她看得出那山匪濒临迸发的怒气,只想缓和些气氛。

  那山匪依旧冷盯着她,不咸不淡地应道:“姓殷。”

  他只说姓不说名,大概是不愿让人知道。墨鸾静了静,“殷大当家何必如此,有话为何不能好说好谈?”

  那山匪冷笑,“我和白弈没什么好谈的。杀了他也偿不回我兄弟们的命。”

  墨鸾惊了一瞬,旋即道:“不可能。大当家定是误会了。哥哥是好人,决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山匪只是冷笑,却不再答话。

  墨鸾见他不语,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难免焦急,忍不住道:“大当家莫中了旁人的离间计。卢家与大当家有仇,又因盐市与哥哥有怨,这才设计挑拨。大当家——”

  她话到一半,却被打断。那山匪道:“卢家人都死完了,谁还能设什么计?”

  墨鸾一怔。她为白弈焦急,着实忘了这一件事。可她要如何同这殷大当家说那卢云之子卢灵诈死之事?他如今心里充斥着怨怒之气,行事并不理智,对哥哥成见颇深,误会重重,恐怕怎么说他也是不会信的。连那样浅白的石炸炮之事他都不信,更不谈要他去相信一个孩子会施毒计害人。墨鸾一时无言,半晌,问道:“大当家要怎样才会相信?”

  那山匪冷哼一声,眼中全是轻蔑,摆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墨鸾沉默良久,忽然,俯身抓起一块尖利碎石,“看来是儿家人微言轻。但若我能拿得出凭证来,大当家肯不肯信我一次?”

  那山匪剑眉一拧,冷道:“你有什么凭证?”

  墨鸾却苦笑,“只有一条命,唯以死明志。”言罢,她猛抬手,已将锋利石尖向自己心口刺去。

  一四、窥死生死

  再容易不过,难的是站直了活下去。

  但她却并没能刺下去。

  那山匪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她手腕。她只觉腕骨一痛,忍不住轻呼一声,手上利石便掉落在地上。

  “胡闹!”

  耳畔一声叱,震得墨鸾有些发晕。她下意识地抬头,却看见那山匪眉头深锁,眸中有火升腾。

  她呆了片刻,缓缓道:“你并不是个坏人。”真是坏人,便不会到如今还让她安然无恙,更不会为她生死安危而疾言。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满脑子想的只是白弈。

  那山匪眸色一颤,甩开她,冷道:“你那‘好人’我可担不起。”

  墨鸾听出他又在鄙薄白弈,却再不知该如何劝他。她轻叹一声,靠着洞壁抱膝滑坐下去,“既然殷大当家执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但——”她咬唇静了静,眸中却又闪烁出决绝的锐利,“但我绝不会让你伤哥哥一根头发。”

  那山匪眉梢一挑,冷冷地道:“白弈许了你什么,心窍迷成这样?”

  墨鸾心头一震,强自镇定,应道:“他是我哥哥。”

  那山匪冷笑,“你不是白氏的女儿。我和白氏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在皖州待了十年,从未听说白尚还有个亲闺女的。”

  他说得如此笃定,不给半分说辩余地。墨鸾陡然有些乱了。她也不知她这身世被揭开会如何,但猛然被人戳中,便像是被揭了伤疤一般疼痛,莫名伤感,又有仓皇,她望着那山匪,良久无言,末了,垂目轻叹:“殷大当家既然知道,又何必还来抓我。”

  那山匪却不语,瞥了她一眼,反而起身向外走去。直至洞口,他忽然站住,皱眉对她道:“你喊我一声殷大哥就够了。你那一家子又深又大,我可不敢当。”

  墨鸾沉默片刻,“好。殷大哥,你既然让我喊一声大哥,难道就不能听我一言?我虽不知个中详细,但我却相信,这世间没有解不开的误会,也没有化不了的仇怨。”

  殷孝立在洞口,月色明暗勾勒出刚毅轮廓,眸中深深浅浅,冷哼一声,“年纪不大,性子倒是又拧又烈。说死就死,人命关天也能这样随随便便,还真像是白家养出来的。以后少拿死来威胁人!连自家的性命都当做儿戏,还替旁人穷操什么心?”

  他并不接话题,只是如此冷言。墨鸾不由得呆呆望着他,却只见月色山影间,那高大背影渐行渐远。

  他也不怕她逃走么?

  脑海中忽然闪过惊愕,她下意识想要逃,却在此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吓得浑身冷汗手脚无力……

  她在山里耽搁了七日后,终于知道了那山匪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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