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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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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红抬起眸子,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墙,然后停在安莲身上。这,便是洁侍臣么?那个传说中神仙般的人物?可是,神不该是慈悲的么?为何,她只觉得入骨的森森寒意? 彭挺冷冷道:“安侍臣觉得……我还有何可说?”新红双腿战栗如秋风落叶,两只手臂挂在他的肩膀上。彭挺不得不将身子往右斜了斜,好支撑住她的体重。 安莲平静地迎上他阴狠的目光,“拿下。”他省略掉任何能让他更体面的说辞。 彭挺瞳光凝成一线,杀人似的盯着正走上前的六个侍卫。 阮汉宸眉头微皱,正欲阻拦,却被安莲轻轻按住了手。他转头望他,眼中微露愕然。彭挺出身将门,寻常侍卫恐怕非其对手…… 满腔疑问在见到那双清澈眸眼深处的叹息时,都下意识按下。 彭挺突然推开新红,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几个侍卫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走在最前面的侍卫只迟疑了下,立定在他面前,答道:“孙白虎。” 其他几个侍卫将他和新红围在中心,才一一答道: “王晟。” “王有用。” “杜乜。” “史恒多。” “苟缺。” 彭挺又在嘴巴里念了一遍。 正当众人惊疑之际遇,他突得把头一仰,放声狂笑,声音之隆,将风声树声火声都震了下去。 “想不到,我自小习兵练武……最后,却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他右手盖住双眼,慢慢垂下头来,晶莹的水珠自指缝里滴落。 “埋葬我的,竟是后宫!”宫字余音未歇,他已抽出孙白虎腰际的宝剑,捅进新红的小腹。王晟等人下意识地拔出自己的剑,却已慢了一步! 彭挺慢条斯理地抽出剑锋,血喷溅在他的额头,然后顺着脸颊划落下来…… 饶是孙白虎等人身经百战,也不由退了半步。 徐克敌瘫了似的跪坐在地上,牙龈咯咯打颤 ,下唇和舌头都被咬出鲜红的血,从嘴角淌在身上,他也不觉,只是失神地看着好友的疯狂。 彭挺木然地转过身子,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微微一亮,“克敌……” “……”徐克敌抬起头,看他的眼神稍稍清醒点。 “我娘怕冷,冬天的时候让张婶多准备几套新被褥。她最喜欢新东西……” “……” “我爹表面上虽然很严厉,心肠却最软……以后……你记得多写几封书信给他!” “你……要写,你……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此刻却似五六岁的娃儿,无助地坐在地上,双手抚面,泪失衣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自己,写,你自己,写……” 彭挺神色微黯,正要劝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猛一挺身,剑锋直指安莲!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不过你若想拿我威胁金鹏将军府却是决不可能!”说到此处,他哽咽着顿了下,“还有……我既已死,克敌他便不再是威胁……你,若是好汉,便放他一马!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话,终究说得中气不足。为人尚且无能,为鬼又能如何? ……沉默,窒息的沉默。 洁白的雪丝靴却向前动了下。 所有人俱是一怔! 安莲居然朝彭挺走去?! 阮汉宸眉头大蹙,身子一晃,与他保持一步距离。 彭挺先是一呆,随即心里掀起滔天怒焰!那剑锋,几乎射出! “你觉得是我害你?”安莲停下脚步,与剑锋只有三指距离。 “你想否认?!”又近一指。 “你未与宫女私通?” 彭挺狞笑着递剑又近一指! “你未拿彭恪顶罪?” 剑锋一颤,却依旧近了一指,剑尖抵在洁白如莲的咽喉上。 阮汉宸捏着石头,屏息,眼睛一眨不眨。 “你入宫,又是何人逼你?” 眼里的怨恨一层一层剥落,最后化为释然。彭挺突然扔剑大笑,“不错不错,我不过是罪有应得!却有人比我可怜上千倍百倍!” 笑,截然而止。 他看着安莲,第一次以怜悯的目光,“因为有人明明是被逼着进宫,却偏偏还要装出心甘情愿的温顺样子。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肱骨,却偏偏要和其他男人共侍一妻……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比我可怜百倍?” 安莲默然不语。 彭挺缓缓俯下身子,抱着新红,凝视那双死前震惊的双眸,轻轻一笑,“没想到……我竟是为了这么个女人而死!” 血,自唇角潺潺留下…… “他说的,是你的结?”阮汉宸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安莲颀长的身子震了下,将大氅又拢了拢,“回去吧。” 阮汉宸双眸微眯,却见他转身时,眼角流露出些许疲惫。 王有用一探彭挺的鼻息,沉声道:“自断心脉了。” “阿挺!”徐克敌惨叫一声,双手双脚疯狂地跪爬着朝尸体冲过去。 阮汉宸手中石子飞射。 徐克敌闷哼一声,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无声闷雷划过皇宫上空—— 彭挺获病骤逝。 荣保宫查封,里里外外数十个太监宫女统统贬至劳务府作苦力。 徐克敌日日被请至长庆宫,每每深夜方回。举宫上下,无人不知安莲的另眼相看。女帝御赐的赏玩流水般滚入储秀宫。 揣测流言,阿谀奉承,在噤若寒蝉的表面下绵延…… 画轴缓缓推开。 一个尚无五官容貌的窈窕少女,玉冠宝服,端坐在千万簇锦绣繁花丛中,一手执杯,一手托肘,气度雍容中稍露青涩。周遭的花红叶碧,皆是衬托,细看了,只觉得团团堆堆,眼花缭乱。 安莲指尖轻轻落在少女脸上,似想描绘出伊人的容貌。 那双清艳不似凡人的眉眼中,秋波微滟,铺落在画轴上。 如意不适时地在门外轻唤道,“主子,马太妃来了。” 安莲平蔼地收回目光,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依旧留恋在少女的下颚处。 心,微微一怔。 应是新春轻漾的美色,偏偏镶嵌一双至清至明的眼睛,幽潭般深度,一望无底。 “请至正堂。”声音里,微微泄露心底仍未平歇的波澜。 将画轴卷起,收进淡紫丝绸的画套中,轻置入紫檀雕松插画筒。然后自书架上挑了本前朝战史,坐在窗下,细细读了起来,悠闲得仿佛刚中举的士子。映入眼帘的是字,远走高飞的是心。 一盏茶后,如意急促的脚步再次停在门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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