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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才踏入宣德门,便见一众宫人迎面趋步而来,方见着匆匆入宫的玉甄,便即垂眉敛襟,齐齐跪了一地,玉甄心头一紧,心底隐隐传来一阵不安之感。她克制下心中波澜,还未及开口相询,便见为首那宫女俯低了头,颤颤道:“公主,不好了……”

  “怎么了?”仿佛预觉到心中的忧虑待要成真,玉甄只觉自己的心咯噔一跳。

  “云姑姑……云姑姑,在浣衣房自缢了!”

  仿佛有电光掠过心头,刹那亮如明镜,玉甄厉声叱道:“皇上呢,皇上可好?”

  “皇上……皇上……”众宫女互望一眼,一时讷讷无言。因玉甄猜忌心重,皇上的寝居除了她与云姑姑,向来不允宫女内侍靠近。

  一颗心立时如坠入冰窖,玉甄再不理跪了一地的宫女,几乎是颤着脚步,夺路绕过御花园、径赴皇上的寝宫安阳殿。

  殿内沉香袅袅,熏人入梦。玉甄紧紧攥住自己胸口衣襟,如同攫稳那随时会在她面前湮灭了声息的脆弱生命。

  一步一步,她走得那样缓,静谧的帝王寝宫,仿佛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声,而咫尺之处那个孩子的心跳声,却已遥远得如在彼岸。

  足底如有千钧重,当她在那熟悉的紫檀嵌钿榻椅前倾身蹲下,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身着赭底螭纹的少年帝王的冰冷前额,一颗心立时沉入了谷底,一时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许久的静默后,她颤颤地搭上那只细瘦的手腕,感觉自指间递来的微弱跳动,方抬起头,透过恍惚的目光望去,见孩子两眼微微睁启一线,目光闪动,表情里仍有为她所熟悉的狡黠。

  轻轻抚摸孩子苍白的脸,她听见自己颤咽了声,问:“不是梦?”

  孩子恬笑着摇头,玉甄轻轻抱住了他,抱得那样的紧,仿佛生怕一松开,便会失去这世上最后可与他依扶相存的温暖,失去她舍弃所珍视的一切、亦要执念守护到最后一刻的亲人。

  “皇姐,你还在怪我?”玉瑾抬起苍瘦的小手,欲去梳顺皇姐额前微乱的鬓发,却被玉甄一手挥开,她方才迷惘的目光这时变得幽冷,声音也是冷冷冰冰,听不出一丝的关切:“你早已知道,是不是?”

  “是啊,我知道,云姑姑是要害我的。”孩子的脸上有着这世间最天真的笑容,口音里婉转出成年人方有的浅短叹息,“可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皇姐终有一日能发现的,何况……”

  玉甄的心紧了紧,还未入冬,她的脸上已如罩了一层严霜,玉瑾却仿佛未看到一般,眼望着高高的殿梁,无辜而欢快地说:“何况我知道,皇姐之所以这么在乎我,正是因为——不知我何时便会死去,是不是?”

  这个孩子。玉甄心头一酸,面色却更加冰冷了下去,她不再理他,只是缓缓起身,转身向前迈了几步,方驻足道:“瑾儿,自今而后,我会另派人照料你的起居饮食。今夜,皇姐不会再留在宫中了。”

  身后的孩子没有答话,含笑的脸上不辨喜忧,仿佛早已猜料到这个结局一般,默默看着皇姐推开殿门,身形融入殿门外初起的晨光中。

  晨光曳进殿中的那一刻,暗影的角落里,只留下他长长的阴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日光的照射下。

  忽然感觉眼睛好疼,年少的帝王不觉合起了眼,许久之后,一滴泪水,缓缓滑过他鬓角。

  检查过太医院为玉瑾开下的药方,玉甄又亲自选派了二十名宫女,命人为她们一一喂下秦翦用以控制风雨楼杀手的“噬心蛊”。一切妥毕,已是未时三刻,玉甄赶在黄昏之前赶回候府,彼时,秦翦也正悠然坐在正厅内,闲品着青玉瓷盏中新沏的玉芽龙井,望见玉甄踏步而入,他淡淡地问:“皇上无恙吧?”

  玉甄冷冷望住他,方才积压在心里的火气化作一缕冷笑,扭曲在唇角:“候爷你该是知道的吧?”

  她的语声出奇地平静,秦翦抬眸望了她一眼,淡淡反问:“知道什么?”

  “上回柳怀送进宫里的琼草,毒不是你下的。”玉甄镇定地说。

  “自然不是。我从未说过是我。”秦翦翘起小拇指,无动于衷地说完这句话后,又低头浅呷了一小口茶。

  茶水四溅开来,脆响声打破了二人间的平静,茶盏的碎片刺痛了他宽大的紫绶衣下的足腕。

  “你早便怀疑云姑姑了,是不是?!”一直极力克持的语气终于变得凌厉,带了轻微哽咽。

  “是又如何?”秦翦缓缓叹了口气,“若我说了,你便会信了吗?”

  周旁的空气一时凝结。

  玉甄感觉有些乏力,软身靠入秦翦身旁的椅座上,待座定了,方冷冷地、一字字地、如同承诺般地道:“我不会放过萧朔。”

  秦翦仍是淡淡地抬眉,望着玉甄惨淡的面色,微微摇头:“甄儿,你难道会想不明吗?萧朔做这么多事,目的便是为了让我们主动挑起战事。而我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将矛锋指向他萧朔。若是伪造证据,将刺客的事情闹大了,传入邱世芃耳中,必会令他对我们心生疑戒,而若萧朔早已在银夔国疏通好了官员,那么他正好可趁此机会,利用他安插在银夔国朝中那些官员向邱世芃进言。邱世芃与我们素有芥蒂,因我们二国势力相当,故一直未敢正面向我国挑起战事,而一旦他与萧朔结盟,二国联兵,你想,那时我们后果将是如何?——这就是为何,我不能自毁盟约、向墨虬国轻率出兵的原因。”

  玉甄漠然听着他的话,待他说完,方摇头苦笑:“候爷,这些甄儿其实都有想过。可是,你也该知道的,时至今日,我已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只除了瑾儿。谁若是敢伤害他,我绝不会放过他。”

  “你待如何?”秦翦目光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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