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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后半句,却是对着一旁的张巡说的。

  御医很快便赶来了,帝后一行也浩浩荡荡前来探视,馨宁宫中一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宫中掌事上前跪见,道是月妃在外散心,许久不见回返,正没奈何,却是由玉染姑娘搀扶而回。

  御医仔细检视了病状,诊脉后,斟酌了字句,小心道:“她的脚上有扭伤,好似受了什么惊吓拼命奔逃的缘故。”

  众人听了这一句,不禁面面相觑——禁苑重地,最是安全,会是什么危险,让她拼命奔逃?

  掌事在旁边听着,却是如坐针毡,月妃出事,他也难逃惩戒,听了御医这一句,顿时心头一亮。

  他把心一横,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瑟缩道:“月妃娘娘回宫时,还有些清醒,嘴里只念叨着——‘有刺客’!”

  这一句非同小可,所有人都齐齐变色,张巡颤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胡说啊!”

  掌事见帝后也看向自己,咬一咬牙,断然道:“我听得清楚,绝无妄言!”

  皇帝面沉似水,冷声道:“月妃身边没一个人陪伴,才在大内受此惊吓——馨宁宫上下是怎么当差的!”

  一众太监宫人都噤若寒蝉,齐齐跪地请罪。皇后温言劝道:“月妃平日里就特立独行,哪里是他们管得了的——且让他们伺候好主子,也算将功补过了。”

  众人一听之下,无不感激涕零,越发觉得皇后贤德。

  于是又是一阵忙乱,晕厥之状颇多病因,御医其实也很含糊,却也端起架子来,把宫人们支使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月妃被艾绒熏得幽幽醒转。她目光惊惶,只是缩在床角,任谁问话也不答,只是念叨着刺客二字。

  皇帝眼见为实,连忙命人大搜宫中,一声令下,宫中满是火把喧哗。

  禁军和武监们发足狂奔,更多的人从睡梦中被唤醒,加入这草木皆兵的搜寻之中。

  晨曦初露时,御花园的梧桐树下猛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照管花木的宫女在树下看到一具尸体,身首两截倒在血泊之中,经人辨认,这是昨晚值夜陪宴的陈学士。

  精锐侍从纷纷赶到,有精通仵作勘察的,发现血仍温热。

  “看样子,陈学士刚刚遇害,凶手离去不久!”

  他下了断语,所有的人如临大敌,又将宫中细细筛了几遍,却丝毫未见刺客的半点踪影。

  翰林院那边也来了人,皇帝这才记起此人竟是投诚的姑墨驸马,于是玉染立刻被唤到跟前。

  然而她实在没有任何嫌疑,那一道干净利落的截口,并非女子腕力所能及的,那一摊鲜血,则证明了凶案发生不久——这三四个时辰里,她一直在馨宁宫中守候,并不曾离开。

  明月终于恢复了神志,但她只能模糊地说出刺客是个高大的男子,在暗处撞见她,也未曾追赶。

  于是众人心中便隐约猜测:大概是陈学士撞见了那个刺客,所以遇害……

  比起往生的陈学士,月妃娘娘也算幸运,好歹逃了一条命,她听到这消息吓得面色惨白,却总算安生下来了。

  让所有人退下之后,明月看着刚返回的宝锦,微笑道:“你的琴弦真是厉害!”

  以若羌的秘药让陈某人昏睡后,将他以琴弦巧妙地悬系在树上,两端再配以缓冲的棉线和蜡头结扣,一旦点燃,距离被逐渐缩小,锋利的琴弦承受不住人的重量,逐渐切入脖颈,最后,将整个头颅割下。

  这一过程延续很久,在此期间,此人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而最后失去重量的琴弦,却会弹回树上。

  “他们先入为主,已经相信了是刺客,是不会朝树上仔细看的。”宝锦微笑道。

  旭日照入殿中,将宝锦的面庞映得越发雪白,剔透得几近惨淡。玉炉中的熏香已燃到了尽头,只留下依稀的况味。

  她想起千里之外,那冰雪深渊之下的玉棺,眼中凛然之色越盛。

  “玉染……我已经替你报仇了,那负心薄幸之徒,应该会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她双手合十,向着浩然苍穹默祷完毕,随即舒了一口气。

  那最后一句,虽然力如千钧,却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微妙动摇。

  元氏向来笃信佛学,可宝锦历尽颠沛流离后,却也看遍人间悲欢,再也不复从前。

  若是神佛有灵,为何要降下这几多战乱苦厄?不见人顿悟超脱,却只闻哭声幽咽,上达九重。

  明月咳嗽着,苍白面容上显出不正常的潮红。宝锦知道她乏了,正要告辞,却听明月轻声道:“虽然你不肯说明真实身份,但是在这几天里,你最好小心行事。”

  虽然屏除了嫌疑,但陈某仍是玉染定下的驸马,骤然被杀,宫中也是传言纷纷,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她此时处境尴尬,也实在是该小心物议。

  宝锦心中微热,一一应下,又叮嘱了馨宁宫掌事,这才转身辞去。

  这几日宫中闹得沸反盈天,刺客之事尚未平息,却又隐约传出方婕妤飞扬跋扈,恶意伤人。

  夜宴之时,皇后就接到禀报,道是有人看到王美人与方宛晴在中庭争执,半刻之后,宫人们在廊柱的阴影里找到了负伤昏迷的王美人。

  她的后脑被重物所击,虽然性命无恙,却也留下了一个血洞,看起来触目惊心。

  当时皇后就已是怒极,碍于蜀王世子在席,不好发作,如今既然刺客之事稍稍平息,她的雷霆之怒终于发作,一声令下,便将方宛晴传来,严词逼问。

  昭阳宫的正殿里,龙涎香将满殿都染就馥郁,紫烟袅袅中,连人的面目也瞧不真切。

  “你说此事和你无关,可是却有人瞧见你满面怒气,去而后返……”

  皇后盘起小髻,以一支象牙素簪绾住,通身上下别无饰物,眉目间却越见高华,她直视着跪在跟前的堂妹,声音不怒自威。

  “我可以对天发誓,真没做过这种事!”

  方宛晴跌跪在地,衣衫凌乱,哭得梨花带雨,再无半点嚣张的气焰。

  “你今年十六了,也该懂点人情世故了……”皇后叹了口气,显然并不相信她所说的。

  “这里是天朝后宫,是天下最显赫的所在,不是你自己的家,可以由着性子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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