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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他今日穿了深绛紫色绣日月山河的燕居服,更显得身材挺拔高大。

  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走到我面前,一股浓郁含蓄的奇楠香传了过来。

  我的心急促地跳了一下。

  我慌张地起身要向他行礼,他说:“不必了。我偱声而来。”我站在旁边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弹得很好,很美。”我虽然不看他,却能感受到他凝视着我的目光。

  “可否再弹奏一曲?”他看着我的样子轻声笑着。

  “奴兮从命。”我小声地回答。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洗耳恭听。”我复又坐于筝前,想了想,拨起筝弦,弹奏起那首古典清雅的《高山流水》。

  弹奏中,我的紧张感渐渐消融于优美的琴音中,于是弹得愈加得心应手,筝声悠扬。

  不知何时,权禹王已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笛,附着筝声呜呜地吹奏起来。

  那笛声清脆悦耳,婉转流畅。

  我瞥见权禹王双眼微闭的样子,只是一小瞬间的迟疑,继而更加用心地融入到演奏中去。

  筝笛和谐,融为一体,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一刻,我们仿佛与亭外隔绝开来。鸟鸣声,喧闹声……一切的一切皆听不到了,唯有优美的乐声在耳边久久回响。

  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我与他……

  突然“嘭”的一声,筝声戛然而止。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筝,它的一根弦断了。

  原本美妙的乐声也骤然停下,权禹王移开唇前的玉笛,吃惊地看着我。

  好丢脸……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泪也快要涌出来了。

  “奴兮……”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我转身背对着他,拿袖袍挡住了侧脸,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我怕他会嘲笑我琴艺不精,可是我平时并不是这样的呀……

  他走上前几步,扯开我挡着的袖子,抓起我的手,沉沉地说:“你的手受伤了。”我仔细一看,果然食指肚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有血从那儿渗流出来,一定是刚才被那断了的弦划破了。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却突然低头将我那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起来。

  我浑身一震,本能地要将手指抽出来。

  他皱了一下眉:“别动。伤口这样深,又值酷暑,很容易感染的。”我听了只有乖乖地坐着一动不动,整个身体僵直在那里。

  身体虽然僵硬着,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那指尖向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那感觉似甜蜜似痛楚,让我不知所措,让我心跳不已。

  我捂住胸口,生怕被他听见我的心跳声。

  不一会儿,他放开了我。

  我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咽下的是我的血。

  慌乱中,他无意识地从怀袖中拿出一方白净的绣帕来。

  他刚要帮我缠上,却又迟疑了,他对我说:“把你的手帕拿来。”我愣着看那绣帕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回答:“今日我忘带绣帕了。”然后我盯住他,他似有些无奈似有些不舍,但是看见我的伤口又流出鲜红的血来,狠了狠心用那绣帕帮我包扎上了。

  许是因为他是军士,所以他包扎得极稳妥,刚开始还有血渗出来染红了绣帕,只是一会儿血就很少渗出了。

  他试探着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手指,询问道:“还痛吗?”我摇了摇头,小声地回答:“谢谢亲王。”他叹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去。”他大步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小步的跟着。

  我望着他宽厚的肩膀,心想,他为什么叹气?

  为谁?

  我回到小雅斋时,宫人们看见我包扎的手指,皆惊慌不已,有些小题大做了。

  婷仪取来药箱,花溅泪为我将手帕解开。

  婷仪取了些止血粉撒在我的伤口上,用剪子将干净的布条裁成合适宽度给我重新包扎起来。

  花溅泪看见那带血的绣帕,好奇地问道:“咦?这不是小姐的帕子啊?小姐的手帕呢?”我有些冷漠,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从袖袍里掏出了我自己的帕子,轻飘飘地扔在毯上。

  “在这里。”花溅泪拾起,摊开一看,绣帕上赫然绣着“妇虞”的名字。

  她眉眼有了笑意:“果然是小姐的手帕。我清清楚楚记得小姐今日是带了手帕的。”我伸出手:“让我看看那绣帕。”花溅泪把那绣帕递给我。

  我把它摊开展在手掌上,首先要看的是那边角上的名字。

  芙婉……

  花溅泪这时在旁自顾自地说:“小姐可否晚几日再还这手帕?这上面的刺绣精致新颖,我想描绘下来,日后也好为小姐绣这样的花样……”我这才仔细看了看那帕上绣着的几朵清水芙蓉,绣清水芙蓉的人不在少数,但与众不同的是那几朵芙蓉花不是绽放着的,而是结着骨朵儿,呈现一种含苞欲放的姿态。

  更难得的是,那刺绣的人把那一刻描绘得极准,仿佛那就是鲜活的芙蓉花,随时就会“嘭”的一声绽放出百般娇媚来。

  我不由得暗暗赞叹这样的好技艺。

  再看芙蓉花旁边绣有两行小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轻轻地念出声,心中涌起百般感慨。

  将这样两句诗绣于帕上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第二日,一早我就来到瑞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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