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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告诉了……”彩鹃的声音细若蚊哼,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吴贵人已经扑上来卡住了她的脖子:“你撒谎,你撒谎,我什么时候要你领甘草,我又何须你来告诉我甘草与鲫鱼相冲……”立即有侍卫上前拉开吴贵人,并守在两边。

  “这么说,你是知道甘草与鲫鱼相冲了。”太后冷冷道:“皇帝每日要以鲫鱼汤入药甚少人知,只说是与药材不合。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嘛。”

  彩鹃顾不上抚弄被吴贵人卡紫的脖子,轻轻咳了两声,以极镇定而冷漠的眼神迎上吴贵人几乎要吃了人的眼神:“小姐,那日领回来我告诉了您,您说您知道。甘草是做其他点心用的。”吴贵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正竭力回想自己是否真的让彩鹃去领过甘草。她这样一说,正要符合,彩鹃却话锋一转,带了哭腔道:“昨夜您做酪时只有我在您身边,当时您煮芙蓉时要加甘草,奴婢拼死相拦,说万一被查出,可是弑君的大罪。您说历来都是银针探毒,甘草又不是毒物,还说若是皇上现在中了毒,那老爷的案子一定能拖到年后了,还说您找了人打点,与老爷说好了这事。若是皇帝出了意外,老爷与在西京的楚王关系甚密,已经告知,裕王在西南生死难测,魏王在江北一时也难以动作,到时朝中人拥立楚王,他还能得到高位……”

  “你……”吴贵人气的脸色发青,一只早已失了血色的手直指着彩鹃:“信口开河,我何时……”

  她话还没说完,太后已经怒不可遏,蹭地站起身来:“住嘴!哀家是明白了这吴晗的贼子之心,难怪他入了狱还狂妄,拒不交待,原来在这。来人,给我将这谋害皇帝的罪臣之女拖出去,乱杖打死。”

  “慢,”沈羲遥缓缓起身,走到吴贵人面前,吴贵人只见一片刺眼的金黄,鲜红的团龙纹延绵不绝,那做成龙眼的黑曜石泛着冷光,她垂了泪,听见沈羲遥对旁人吩咐传培花司和御膳房的人来,又让去取吴贵人做点心的用具。吴贵人突然抱了一线希望,以为皇帝是护着自己的,却听见沈羲遥极轻极轻的声音,仿若天边飘来:“弑君,可是要满门抄斩的。你全家,这次是躲不过了。害人之心,终会害了你自己。”还有冷冷的笑,寒到人心底去。

  吴贵人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以渎职之罪论处,最多也只是解除官职没收家产贬为庶民回到原籍去。那导演了这一出戏的幕后之人真正想要的,是她全家的性命。而那幕后之人,不是其他什么妃嫔,就是眼前这个坐拥江山的人—沈羲遥。

  为什么呢……吴贵人大笑起来,放肆而无忌惮,自己真傻,真傻,凌雪薇安然归来了,据说是被人相救。而她该出事的那几天,皇帝正好“不在”,还不能说明么……自己母亲进宫,怎么可能是因为皇帝喜欢自己,自己都明白,却还自欺欺人。她送母亲离开时那远远一闪而过的金黄,该也是他,暗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吧,或者,根本就是他安排了一切。待会到的培花司太监、御膳房太监、自己宫里做点心用的器具,都不过是个过场而已。甚至彩鹃,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女,都被他收买了……心寒啊……心寒。

  他竟为了她,谋划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戏,用朝堂之上的权术来对付后宫,而目的,只是为了为她报那差点送了命的仇……这样的感情,她都不知道,他,值不值啊……

  吴贵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张德海盘问几个太监,看王回春和孙三宝仔细检查那制作的器具,还有一直垂着头,流着泪的彩鹃,震怒难平的太后和气定神闲的皇帝,淡淡地笑了。

  一切下了定论之后,吴贵人与其家眷自然是以弑君论处,还冠上了谋逆、渎职、贪污等等罪名,最终判为诛灭九族,三日后行刑。

  吴贵人被拖下去的时候,仔细地看着沈羲遥,清晰而温和地说道:“皇上,您……不值得。”

  第53章

  冬雪萧萧,从前一天夜里就刮起了雪霰子,纷纷扬扬漫天不绝。柳婕妤这日起了个大早,飞絮殿里的侍女稍感意外。不久前太后因染了轻微的风寒,又因天气断断续续不见好,便省去了六宫的晨昏定省。柳婕妤畏寒,冬日里多喜在暖炕上,免去向太后请安,皇帝晌午前必在御书房与大臣议事,从不踏足后宫,她便多起的晚些。这日的早起便十分反常。

  匆匆用了早饭,柳婕妤看着外面依旧飘散的大雪,抚窗沉思了许久,终还是对身边的霞儿道:“去拿件大毛衣裳,本宫要出去。”

  霞儿十分不解,但见柳婕妤眉目间坚决的神色,便也没有劝,取了件羽缎雪貂的大红披风,又帮柳婕妤换上一身朝霞色锦绶藕丝缎裙,罩一件狐毛镶边金丝琵琶襟外袄,配一双麂皮绒靴,方才觉得能抵御室外的严寒。

  柳婕妤穿戴中始终面无表情,霞儿知道这是她在深思的习惯,便轻手轻脚系好所有饰带纽扣,取了油纸大伞对柳婕妤道:“娘娘,可以了。”

  柳婕妤回了神,按例她出门身边总有六名侍从,皆准备好候在檐下。淡淡微笑道:“本宫只是去透透气,你们不用跟来。”又对霞儿道:“你陪着。”

  御花园夹道平日里甚少人走,冬日里更杳无人迹。似乎洒扫的宫人也疏忽了这里,积雪还未扫去,落了厚厚一层。霞儿跟在柳婕妤身后,不无担心地道:“娘娘,这路不好走,要不换一条?”

  柳婕妤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霞儿自然知道柳婕妤绝非“透气”那么简单,必是有事。可夹道不通向任何妃嫔的处所,心中疑惑,但看柳婕妤脸色不好发问,只得小心跟随。

  精致的靴子踏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天地间茫茫然一片素白,还有微不可闻的“婆娑”声。“噶”地一声怪叫,将只顾低头看路的霞儿惊得抬起头,只见眼前一扇残旧的月门,里面的屋舍似要倒塌一般透出阴森的气息,却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内庭侍卫把守,那手中的长戟有寒凉的微光。霞儿抬了头,门匾上有斑驳的漆黑大字“尚方院”。

  霞儿心中一凛,这“尚方院”是后宫中收押妃嫔之所,一般关在此处的,皆是触犯天颜,绝无回圜余地的妃嫔,等待斩首一日的到来,且不会等待太久。

  沈羲遥顾念情分,后宫妃嫔又很少会做出令皇帝不能容忍的大罪,即使有,也多迁去冷宫,赐一杯毒酒或白绫,而不是到这会用刑的尚方院来。如此,自开国以来,此院只关押过两位妃嫔,一是高祖冯贵妃,谋害太子,一是太宗刘淑妃,与亲王勾结预谋篡位。皆是皇位之争而获了大罪,连带家人。霞儿心思翻转了片刻,立即猜到这里此时关押的是何人。

  “娘娘,”她拉住柳婕妤的衣袍:“我们进去,恐怕不妥吧。”毕竟此时该是跟那吴贵人撇清关系,越远越好的。

  “本宫行得正,怕什么。”柳婕妤虽这样讲,但语气中却充满犹豫。只是,内心对吴贵人曾讲的话忧心非常,还有吴贵人曾答应自己要去做的事,她也迫切地想知道结果。便才不顾地前来。按柳婕妤的想法,此地在后宫中又称“死牢”,圣谕已宣,里面的罪人只是等待行刑之日,除了送饭的宫人,不会再有人来。她的到来即使被这些低等宫人知道,也不会起什么风浪。

  于是安下心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径直朝里走去。

  意外的,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只是面色冷漠地看着她们进去。霞儿开始还纳闷,柳婕妤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这本是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不用下令便也不会有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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