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此情可待成追忆 | 上页 下页


  沈羲遥大口呼吸了下,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心中如此忐忑,又似猫抓了般火燎,脚下有些生涩起来,似是忘记了如何行走。

  定了定心,跟自己说:不过是陪着母后见见那些达官的亲眷,以示皇恩浩荡,皇室亲民也是应该的。这样想着,便向里走去。

  隔着一屏巨大的雕屏,从金丝楠木镂空人物山水花鸟的间隙看去,一群命妇插金戴银坐成两列,太后端坐上首,眉眼间满是笑意,一个女子背对着屏风,长身纤细,一袭蜜粉色双瑚草间玉环的儒裙,乌发高耸,斜插一支碧玉芙蕖银流苏的发簪,亭亭玉立,风华无限。

  沈羲遥唇上绽开笑容,正要一个转身进去,只听得一个柔浅女声:“这‘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最是佳妙,得闻后,心中便生出无尽赞叹。”

  沈羲遥脚步停住,面上的笑渐渐消失。身后张德海没有及时收住脚步,“哎呦”唤出声来,竟也是生生停住了。

  此时,里面的人都看向此处,那个女子,也缓缓转过身来。

  眼前的女子长身纤细,面若桃花,精心粉饰的面庞透出娇人风情。此时,带着略略的羞涩之笑,轻轻一福身,声音也是柔美纤弱:“民女参见皇上。”动作也是轻柔,观之会是个善解人意之人。

  沈羲遥只是浅浅一笑,目光却在殿中急迫地环视,眼下里除了那些年过中旬的达官家眷,还有几个已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外,便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他再次将目光转回,眼前的女子依旧低着头,手微微颤抖,看起来是紧张极了。

  沈羲遥突然就感到十分的失落,方才进来时的那层期盼之色早不知跑到了何处。

  “皇帝,这些都是我大羲朝忠臣之亲眷,你过来见见。”太后的声音淡淡响起,好似无意地说道,“方才大家还说你恐是不过来了,我就说,皇上心里顾念着大臣,自然也会顾念着你们这些家眷。这不,刚说着,就来了。”下面随即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沈羲遥也只得做态地笑笑,心思却早飘出窗外去了,身子却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作为晚辈的谦逊之态,走到各位的面前,接受着礼拜,一一见过。

  “皇帝,这是吏部侍郎吴大人的幺女。”见沈羲遥坐到自己身边,太后微笑着说道,“哀家说,细瞧之下,还有几分我当年的模样呢。”

  沈羲遥粗略地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方才的女子,道:“倒是容貌出众。”

  “太后过奖了,小女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当年太后在京中的名声,那可是……”说话的妇人一身天青色朝服打扮,也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正是吴大人的夫人。话音未落,下面便是一阵附和。

  “想当初太后的才情美貌,我们即是在闺中,也是常有所闻。”

  “是啊,那时您闺中之诗在府间流传甚广,我们偶也有做,却总是自叹弗如。”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此诗如今吟起,都甚觉惊艳呢。”

  ……

  沈羲遥百无聊赖地坐在太后身边,带上虚笑的面具,目光偶尔一转,心思也不知飞到了何处,只是在听到那句诗时突然来了精神,“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荣。此句之后呢?”

  只是无意的一句,太后的脸色却稍变,先是一白,再是一灰,随即如天际流云转瞬即逝,之后,她带了疏朗的笑意,微闭了眼睛:“这后一句,是‘何当结做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沈羲遥“唔”了一声:“这后句甚是佳妙啊。”之后目光无意一转,却见下首一个着帧红色浅碧孔雀锦衣的妇人面色略有暗沉,他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却没放在心上。目光刚别开去,突然一惊,猛地又转回来,心中暗叹,这个妇人有着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这后句,似不是太后所做啊。”一个声音响起。

  “是啊。当年哀家此句作出,因是应景,便没有吟出下句。倒是之后不久,那年的金科状元接了去。”太后说这句话时十分随意,不过,眼中却闪过精光一轮。

  “那年……”一个声音中透着回忆,半晌,殿中静极了,似乎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另一个声音略有些低沉,却也是温柔地说道:“那年,正是我的夫君凌相金榜题名之年。”

  闻声看去,正是方才那个妇人,沈羲遥半天没有反应上来,不过目光却看向了身边的太后。

  太后倒是面不改色,柔声笑道:“是啊,凌相的才学,那时的天下可是无人能及的。”

  听到“凌相”二字,沈羲遥突然感到一阵无名之火,正欲站起身,又听见太后说道:“凌夫人,今日怎么没有带女儿前来?”

  沈羲遥便又安分地坐了回去,面上平和,心中却波澜难平。

  “谢太后挂心,正是不巧,前日里小女下江南看望她三哥了。您知道,再不久,那菡窑满湖的胜景便再也看不到了。正巧,她三哥此时节正在江南,便要接她过去看看。我虽不愿,说一个女孩子家出门不便,可是我家老爷却允了。他是最疼这个女儿,都甚于3个儿子呢。”凌相夫人笑着说道,此时面上满是慈爱之色。

  太后似是无意地看了沈羲遥一眼,又说道:“也实在是不巧。回了来,便带来与我见见。在这慈宁宫里,我天天见的都是些姑姑们,很是想与年轻的女子闲话,也就借光年轻点儿。”太后说笑起来,下面也是笑声一片。

  “太后,您看起来,可是年轻呢。”

  “是啊。”

  ……

  沈羲遥暗自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张德海偷偷笑了笑,其实,若论以往,沈羲遥是绝不会出席此类的聚会,太后传诏也只是在众臣亲眷面前做个样子。若不是为了那位小姐,皇帝根本不会来,也不会乖乖坐在太后身边如此之久。只是,张德海不明白的是,既然那位小姐不在,也知了去向,在此待的时间也不短了,皇帝看起来也是百无聊赖,怎么就没有寻了借口离去呢?

  正好奇着,却见沈羲遥笑着打起手中飞燕停枝细雨湿衣障泥漫金折扇,几乎是有些突兀地对下面端站着的吴大人的女儿说道:“方才朕进来的时候,听得你正在吟一首诗,是什么来着?”

  那女子面上略有绯红,站出来轻一施礼,有些羞涩地答道:“全诗是‘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声音里虽然恭敬,但一双明眸却飞快地扫了沈羲遥一眼,有些暗送秋波之意。

  沈羲遥却似不见,只是低头看着手中折扇低声吟道:“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复点了点头,“好诗,好诗。”目光明亮,“可是你做的?”面上已是谦谦之笑。那折扇,是前日里自己闲适时一时兴起所画,之后张德海命人做成折扇一把,自己很是喜欢,却一直惋惜没有合适的诗词来配,此时觅得此句,甚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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