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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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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是上用的没错儿,但只要皇上御赐,王公大臣、后妃眷属用也不为逾礼……”高喜儿捧着手里刚接过的紫貂吉服冬冠,笑成了一朵花儿。 “高喜儿说得不错,《大清会典》”典制服装“一节有规定,御赐物品不受品级逾分之限……”胤祥走进来,打量着我的新装,笑道,“何况,异姓公主都封得,用些穿戴还有什么好罗唆的?公主不会嫌弃太过仓促,准备不周吧?本来应当交给江南三织造新制的,江宁织造负责彩织锦缎,苏州织造负责绫、绸、锦缎、纱、罗、缂丝、刺绣,杭州织造负责袍服、丝绫、杭绸,但眼下只好用宫中存有的成品了,皇上之后必定还另有赏赐的……” 他说的其他言语全都成为空白,但异姓公主?!我总算明白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了。 顺治皇帝时,定南王孔有德在与南明王朝的战斗中惨死,他的女儿,当时还很年幼的孔四贞被孝庄太后收为义女,养在宫中,破例封为和硕公主。这一方面是因为其父在清朝开国时的军功;另一方面因为她与孝庄太后、顺治皇帝母子自幼相处,关系甚笃;更因为她后来虽下嫁驻守南方的将军孙延龄,却在三藩之乱中,收编孔氏旧部兵,在广西立下赫赫战功,很受清朝皇室尊重。她下半生在京城荣养寡居,死后得到厚葬,康熙虽大力赞扬了她,但也同时下诏“异姓公主不可再”,称异姓王与异姓公主是开国时的特例,今后不会再有了。 “……不必担心,添了一位公主,顶多在宫里算是一件大事而已,虽然圣祖皇帝有过诏谕,但公主毕竟既无承袭,又无封地,与皇族血脉亦无干系,外头并不甚关心。” 胤祥似乎并未怎么看我表情,却轻描淡写地解答了我的疑虑,顺便拨了拨宫女刚为我套上的朝珠:“后妃及命妇佩挂朝珠的时候,这个,附两串小珠的……应该挂到右边。” 无数次替皇帝整装,我早已知道这些繁琐的服装礼仪,比如以东珠、翡翠、珊瑚等串成的朝珠,每盘一百零八粒,另附小珠三串,一边一串,另一边为二串,每串为十粒,男子应将将珠子多的挂在左边,而女子应挂在右边。高喜儿见怡亲王如此细心,吐了吐舌头,将沉甸甸的珠子摘下换了方向,重新替我戴好。 但我此时无暇替自己顾及那些无聊的细节:“但固伦公主……” 固伦公主是皇后或者皇太后嫡女才能获得的公主最高品级。一般所称的“格格”在满语中差不多就是“小姐”的意思,一般尊贵人家的小姐,都能称为格格,皇女和王女年幼未封时也叫“格格”,与皇子叫做“阿哥”是一样的,却不是封号。郡王的女儿封号固山格格,亲王的女儿为多罗格格,而皇帝的女儿都称公主,中宫皇后所出,封固伦公主,妃嫔所出,以及王女抚育宫中的,封为和硕公主。满族皇室偶尔为视荣宠亲密,也封一些蒙古王公的女儿为公主,比如阿依朵,但也只是和硕公主而已。总之,清朝皇室中的固伦公主,少之又少。 胤祥爽朗的笑声打断我的疑虑:“呵呵,正好,皇上收养的三位公主中,咱们五哥家的大格格也封了固伦公主。既然异姓公主,和非中宫所出、而封固伦公主,都已有过了例,册封一个异姓固伦公主,对四哥来说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决定。况且,不封则已,既然要册封,怎能不给你最好的?” 对。虽然事情太过突然,我还是不自觉为胤祥的安慰笑了笑——我们都知道,这的确是胤禛的性格。 康熙当年诸多措置中,造成诸子夺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太过于宠爱某个儿子,未免骄纵,反而使之变成“扶不起的阿斗”,其他儿子才因此有了夺嫡的机会和欲望。鉴于其造成的严重后果,胤禛可谓受教深刻,所以对他的儿子们异常严厉,殊少亲近。偏偏胤禛的子嗣至少在他们看来,实在太少了,儿子不能亲近,有过的四个女儿,又三个早夭,一个长大成人的和硕怀恪公主,康熙五十一年嫁人,康熙五十六年就去世了。我和胤祥不在的那些年,也是夺嫡斗争最黑暗激烈的一段岁月,高处不胜寒,膝下无子女之乐,身边又没有一个贴心的亲人近侍,除了邬先生,个个对他敬而远之,胤禛心中的寂寞,可想而知。所以他在那些年里先后收养了三个侄女,一个是废太子的第六女,和硕淑慎公主,今年刚刚嫁往嫁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个是胤祥圈禁时,他的福晋兆佳氏所生,和硕和惠公主,现在年纪尚幼,还养在宫里,没有指婚;还有一个和硕端柔公主,是“皇五弟”允祺家的大格格,因为聪明可爱,深得胤禛疼爱,雍正元年出嫁时,破例受封固伦端柔公主。 想到这里,正好又忆起,拜我在现代时对武则天、孝庄、慈禧这类“女强人”的特别兴趣所赐,无意中看到过,自从雍正皇帝开此先例,后来乾隆皇帝的十公主、慈禧太后收养的恭亲王的女儿,也顺利得到破例,受封固伦公主。 思前想后,这些解释很有说服力,因太过突然而造成的不安稍有缓解。但渐渐试图去接受胤禛这个“创意”时,越来越惊异于这里面还意味着什么…… 高喜儿和宫女们一片忙乱,辨认着该给我此时佩戴的荷包。为应节景,小小荷包也按色彩、质地、纹饰,分为正月用的“五谷丰登”、端阳节用的“五毒”、七月用的“鹊桥仙会”、中秋用的“丹桂飘香”、九月初九重阳用的“菊花”、冬至节用的“葫芦阳升”、各种庆典用的“甲子重新”、大年三十用的“万国咸宁”……但胤祥望着它们淡淡发笑,心思却已不在这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凌儿,你还有什么顾虑?四哥已经做到了所有那些没人能做到、甚至想不到的事情……初时叫人匪夷所思,但虽然如此意外,却又让人无话可说……也只有为你才能做到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不是还意味着,什么改变?”我喃喃道,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历史……” 我回到古代的身份如此卑微,以至于一直被纷纷扬扬的世事所左右,疲于应付,更遑论主动去改变什么了——在大部分时间里,我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果没有胤禛。 但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心绝望?胤禛一直在用他近于偏执的方式睥睨着某种类似于命运的东西,而且实现了、也就是改变了所谓的我所知的历史,哪怕只是赢得一个公主的册封……而我,已经眼睁睁看着过去十八年里一切的发生,难道还要继续什么都不做,坐等雍正十三年的到来? “胤祥!或许你也可以……” 既然可以凭空册封一名异姓公主,为什么其他的不可以改变?我站起来,激动地想要拉住胤祥的胳膊——雍正皇帝的死因不是成迷吗?胤祥或许也未必英年早逝…… 我忘记了,脚下已被宫女换上的,是从未穿过的“花盆底儿”,一站起来,脚底用力,硌得难受不说,整个身体立刻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凌儿!”胤祥惊呼一声,自然地伸手出来,但面对梳妆镜,含笑扶我在臂弯的,却是胤禛。 身边的宫女太监慌忙跪倒,求饶声响起一片,胤禛根本没有花心思去责怪他们,只是接过高喜儿手中的珊瑚头簪,替我插到坤帽后挽起的发束里,笑看镜中我们并立的身影。 “凌儿,还有几天时间给你练习了,从这个中秋节开始,朕就要你这样站在朕身边。现在,随朕去奉先殿,给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们磕头吧……” 胤禛这个嚣张的家伙,居然敢带我这样一个……一个……身份暧昧的“冒牌公主”,到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们面前磕头。后来的几天里,我被突然拥到眼前的种种礼仪琐事烦得像是在做梦,甚至没有时间向他提出心中的种种疑问。 中秋节傍晚,一轮清淡的圆月早早就挂上了远远的天边。我又穿上了那套花样繁复的吉服礼冠,低头看见石青缂丝箭袖中伸出来三根长长尾指,鎏金点翠,唯一看不见的,是自己的手。 “凌儿,在想什么?”皇帝大步向我走来,身着明黄缎彩绣龙袍,右衽、箭袖、披领,龙袍共绣三十六条金龙,两肩绣日月星辰,象征这个男人肩担日月天地…… “所有人都等着咱们呢,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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