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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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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多少猜到了……只是凌儿,何苦妄自菲薄?” “不对,若以为我是妄自菲薄,就猜错了。正因为不肯妄自菲薄,才无谓什么位分声名。我连他是不是皇帝也不在乎,怎么会在意自己的那些虚名?无论什么时候他需要我,我总能在他身边,于愿足矣!” 说得顺口,没有来得及衡量这些心里话的肉麻程度,见胤祥蹙眉颦额,无言以对的感动状,才意识到,立刻觉得脸红了。 安静的尴尬。直到想到那朵雪莲,想起喀尔喀蒙古、博格达雪山,还有我们两人在那高天阔地中的无话不谈,心中方觉坦然:在宫里,这话除了他,还有谁能明白? 对视良久。胤祥终于站起来,低头望着我,温柔异常:“平生意,为谁痴?凌儿,胤祥此心,感同身受。” 似乎又嫌自己多言失态,干脆一转身挥挥手往外走了。 傍晚,胤禛一个人踱回后殿,我正站在檐下出神。 “凌儿。”他莫名其妙地顺着我的视线瞧过去——当然除了一角染满斜阳余晖的天空之外什么都没有。 “皇上,你看什么呢?”胤禛这样的男人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我笑。 “嗯?你在想什么呢?” “我……听说圆明园里的雪球要生小猫了,挺想它的。皇上怎么过来了?不是吩咐过了晚膳送到前面去吗?”雪球是一只波斯猫,懒洋洋又爱黏人,很招人喜欢。 胤禛笑着打量我一下,习惯地拨过我鬓边散发,拉着我手进了西花厅,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片递给我。 打开看了一下,寥寥数语是上谕的语气,那笔圆滑端正的字是张廷玉的,上面还没有朱批和用印,是一张拟好的草稿,里面大约意思与我料想的不差:册封后妃。为示郑重,皇后的单独用了一张,无非是些毓华淑惠、恪俭至孝的官方砌词,并称,皇帝为尽三年之丧,取古人“倚庐”的意思,斋居养心殿,皇后遵太后遗命,也移居养心殿,同守圣祖和太后之孝云云。 “正好呢!凌儿正想求皇上,就赐我住在圆明园,皇上,您就准了吧!” “凌儿……”胤禛无奈地摇摇头,恨恨道,“老八就是要朕处处受制,外头官员阳奉阴违不说,连个自己家事都要插手,当年在我雍亲王府时,怎能有这等样事!” “可如今您是皇上了呀!再者,我是真的不喜欢住在宫里,威严气象,处处红墙,叫人气闷,夜里又幽幽冷冷的,叫人心里发寒……” “有朕在,你也怕?” “也不算害怕,就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 “朕打算重新修整扩建圆明园,像圣祖爷的畅春园那样,时时都可以去住,你不是喜欢江南景致吗?除了关防设施,楼阁山石都从苏州调工匠造,现在就绘制草图,等西边战事结束便可动工。” 这就是准了,我喜出望外,抱着他的腰笑道:“谢皇上。” “呵呵,凌儿这是什么礼节啊?”笑一笑,胤禛仍然无法高兴起来,“可是朕的凌贵妃,就这样算了?这么多年了,还要等到几时?” “皇上,佛说的贪嗔痴,您都全了,既已经这么多年都好好的,那又有何妨呢?凌儿没什么志气,只想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手臂依恋地绕过他脖颈,低声央求:“又何苦为一件小事,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受煎熬呢?一个贵妃值什么?凌儿可能拿它换皇上的心……” 为避免又生事端,传出话柄,册封之事就这么混过去了,十二月,皇帝先恨恨地撤了廉亲王岳父在亲贵王室中很有号召力的安亲王爵位。看看腊月将尽,直到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才将册封诏书明发天下,册立嫡妃那拉氏为皇后,年氏为贵妃。二十三日,以册立皇后礼成颁诏全国“恩款”十二条,总之一应礼仪均由礼部查了典籍,按“祖宗成例”去安排。 又过年了,圆明园早成了冰雪世界,粉妆玉琢,树枝上挂起了冰棱,建筑都装饰一新,张灯结彩,我笑眯眯地抱着恢复了苗条身材、钻在温暖狐狸毛斗篷下取暖的雪球,看阿依朵气急败坏地胡乱扯掉身上花样繁复的公主礼服,“啪”一声扔掉大帽子。 “气死我了!三跪九磕行半天礼原来还要赏戏,一身穿戴沉得压死人,那些人还能坐得像庙里的佛像,面前摆那么一点点东西还不够它吃的呢!”阿依朵指指我怀里舒服得直哼哼的猫。 “又坐不住了!你现在可是和硕公主呢,位分上就差晋‘固伦’公主了,真正的金枝玉叶,说话该避讳点儿,走路也还这么急脚猫似的。”看着她身边的宫女忙忙地为她解扣子,取肩帔,我身边的人也早就熟悉了这位蒙古姑奶奶,给她端来了厨房里永远有的温火膳和热腾腾的点心。 “你幸灾乐祸什么呀?差一点儿你也可以坐在那里的,干吗不争一争?” “争什么?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①给雪球挠着痒痒,我一边示意周围宫人不许偷笑她吃东西的样子,一边自己也笑道,“值不值得争,或者以不争为争,都是学问呢,皇上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不过我可不想争,只想‘无忧’,我就是个没志气的闲云野鹤性子,和你一样,只喜欢逍遥自在。”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要说逍遥自在还差不多……反正皇帝也离不开你,瞧瞧外面‘藏心阁’的大牌子……啧啧,酸死人了,一颗心都藏你这儿了,别的还用愁吗?” 这下轮到我被嘲笑了。胤禛给我在圆明园中住的地方取名“藏心阁”,正面临湖大门匾额“在水一方”,都是御笔写好了,交给敕造司做成了,送来要挂时我才知道的,想到这个,不禁叹息:“眼下虽然如此了,按皇上的性子,憋着气,记着恨呢,必定不肯罢休的,越是阻着他,他越是要办到——今后……” ——今后会如何,还真的说不上来。然而兄弟相残、骨肉惨变,命运受此连累的人天下不计其数,政局一动,官员百姓不得安宁者多,我的位分能否得晋,在其中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样一想,就干脆先把这些丢到脑后去,每天让碧奴带着几个小孩和武世彪的儿子小武,阿都泰的满族夫人带着儿女一起到园中玩耍。 雪地追鹿,林中捕鸟,结了厚冰的湖上溜冰玩儿,我还做主把雪球生的人见人爱的小波斯猫送给了几个孩子——波斯猫也是贡品,寻常大臣家除非皇帝赏赐不能蓄养,就是在王公亲贵家也很少见。有小孩子和动物的地方永远温馨,而且最重要的是,永远正经不起来,我就这么热热闹闹过了个年,不但胤禛一抽出身就连夜也要过来,十三爷怡亲王、十六爷庄亲王、十七爷果郡王跟着来了两趟也乐得在雪地里跑马撒欢,可西北用兵正值紧要关头,满朝官员,连皇帝和理政亲王们也几乎没有过上年,据说军机处所有大臣和在“军机处行走”的办事章京,年夜饭都是在军机处赐的。 忙乱这么久,总该有点成就,雍正二年正月初三,年羹尧坐镇西宁,岳钟麒率部进攻罗卜藏丹津,所战告捷,取得西北战场第一次大胜仗。皇帝收到战报后,很快就于正月十二日授四川提督岳钟麒为奋威将军。 “哎!岳钟麒居然打了大胜仗,我瞧得果然没错,在草原上第一次遭遇我就看出他是大将之才了!” 阿依朵瞥一眼我捂得严严实实的脚脖子,嗤之以鼻:“这就是看的后果?——说得自己上过战场似的,瞧你娇滴滴的样子,真打仗的时候还来得及观看人家怎么用兵?” “喂!”多次试探无果,我终于忍无可忍了,“你到底觉得岳钟麒怎么样啊?老是来找我打听西边战场消息,又不肯承认是在问他,你还是阿依朵吗?我都帮你打听过了,岳钟麒二十岁时由家族做主娶的妻子,没两年就因病去世了,后来一直东征西战,没有再成亲呢,你想想,名将之后、武艺高强、有勇有谋、英武挺拔……又封了大将军,你再不打他的主意,肯定会被别人抢了。” 阿依朵皱眉望着远处:“他们汉人有一种东西,叫‘礼法’……” “就是传说中女人被陌生男子摸了一下手就要自断手臂的‘礼法’?阿依朵你也听说过那种东西?”我是真的很吃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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