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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晨露的话,好似另有涵义,沈参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鞑靼人从全境撤退,此次算是逢凶化吉?!”

  太后的声音,在熟悉的从人们听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

  留守的大学士刘某微微躬身,递上了印章封好的公文,太后展开细细看完,好半天,才道:“这可真是普天同庆啊!”

  话虽如此,她却毫无喜庆的情绪,刘大学士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大弟,凑近低声道:“襄王殿下如今仍被囚在栾城,生命无恙。皇上此次大胜心喜,太后娘娘再劝着些,定能减免他此番大罪。”

  “住口!”

  太后一时大怒,冷喝道。

  她声音不大,却仍是不减昔日威仪,刘大学士顿时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再不敢开口。

  “林邝自绝于列祖列宗,叛国谋乱,乃是林家最大的罪人,你怎么还是满口襄王襄王的叫着!”

  她喘着气,咬牙切齿道:“他生也好死也好,自有皇帝明正典刑,又与我何干?!”

  刘大学士素来以她马首是瞻,这回碰了这个硬钉子,只得带了满面晦气离去。

  太后犹自闷怒,想起前线局势,又想起林邝此人,一时竟觉得有如蒺藜刺身。

  她打开窗,任由满院秋风将身体吹得冰凉,脑中却在不断思索。直到天色暗下,才在侍女的伺候下,回殿坐定。她拿起一管狼毫,犹自踌躇不定——

  这一着,怕是她一生中,最费思量的一步了!

  成,则天下尽安,千秋百岁后,人们仍会记得她这位太后的威权;败,则溃散如山,即使要安才宫中,怕是也不能……

  她仍在犹豫,笔尖的一大滴鲜红朱砂掉落,溅得宣纸上一片触目惊心。

  太后惊得一颤,凤眸在黑暗中灼然生辉,她咬咬牙,换过了一管,蘸了墨汁,终于下笔写了起来……

  窗外秋风呜咽,天,越发凉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毒祸

  岘昆行宫中,喜悦安宁,却又是生机勃勃,鞑靼大军虽然退走,余下的善后,仍是让皇帝和部臣们忙碌不已。

  晨露仍在栾城未归,皇帝思念之下,派人询问,却只得到“未尽事宜”这模糊的回答。

  “娘娘,您簪花的模样可真是好,皇上看了,都要移不开眼了!”

  一旁巧手服侍的侍婢小心拨弄着,口中甜如蜜糖道。

  云萝端详着镜中盛装珠玉的丽容,却殊无喜色,她微蹙着眉,瞳仁中那一点浓黑,格外幽深,虽然身体坐得笔直,双手却紧握着绢帕,将它绞得满是褶皱。

  仿佛为什么事而困扰着,她咬唇沉吟着,长而密的眼睫颤动着,在玉容上撒下一点阴影。

  “娘娘,胭脂要咬掉了。”

  侍婢小声提醒到,云萝这才松了牙关,她眸光微闪,若无其事地问道:“皇上那边,你去打听过了吗?”

  “娘娘的吩咐,奴婢怎敢不尽心,只是,皇上仍是忙于政务,怕是没什么心思来见您呢?”

  侍婢小声说道,越说越是胆战心惊。

  “皇上忙于国政大事,我也不好去打扰。”云萝仿佛松了口气,居然有些欣慰地喃喃道,她转过头,却正瞥见那侍婢吞吞吐吐的作难。

  “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来!”她不悦道。

  “是!”侍婢声如蚊呐,“皇上一连发了封书信,都是在催晨妃娘娘回返。”

  听到那最不想听的答案,云萝顿时面沉似水,她冷哼了一声,连指甲上的金套都为之一颤。

  “皇上只顾记挂她一人!”她满是辛酸和不甘的,低斥道,侍婢在旁惶恐异常,已然跪倒在地。

  云萝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暗自咬牙,若无其事地回身道:“你下去吧!”

  看着侍女远去的身影,她再无迟疑,打开了八宝壁橱。

  元祈这几日正忙得焦头烂额,跟户部商量边民迁徙之事,便用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众人散尽,感到饥肠辘辘,这才发现自己还没用晚膳,秦喜素来机灵。

  见他皱眉,正要传膳,却见云嫔手提一只鸳鸯什锦漆盒。正步步生莲地走来。

  她又是来送点头的吗?

  元祈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随即不由地苦笑起来。

  云嫔这一阵很是勤勉,她在帝后之间传递宫中消息,很是立了几分功劳,在膳食点心上头也很用心,每次都是亲手剥莲子,烹燕窝,一切弄得妥当,才送到皇帝案前。可算是贤淑得体,无可指责。

  元祈虽然从不食用,却也感念她素日的勤苦不易,对她的恶感,不由淡了几分。

  “皇上辛苦一天,且尝尝臣妾煮的银耳羹吧!最是补气养神的。”

  云萝温婉笑道,好似怕皇帝拒绝似的,手中丝帕扭绞在一块,皇帝见她这样,也觉得不甚过意。

  再加上香气萦绕,更觉饥饿,于是揭开瓷盖,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之下,只觉得唇齿留香,不由赞道:“果然用了心思……”

  云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笑间妩媚动人,另有一番风致,“皇上觉得好,这便是我虔心到了,能让您多进一点,便是天下子民的福气了!”

  “好好……”

  皇帝似乎兴致颇好,满口称赞,居然笑道:“朕今晚便去你住处看你……晚上露深,你先回去吧!”

  云萝一听,面露喜色,也不疑有他,转身盈盈退下。

  秦喜微微惊愕,开口问道:“万岁,您今晚?”

  他声音戛然而止,却是皇帝面色苍白,全身大颤,好不容易,才吐出完整的几朵银耳,又咳出了几口血,这才罢了!

  “皇上,这银耳羹里!!”

  秦喜已是惊得魂飞魄散,皇帝挥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又让他倒水来漱口,她半天才回转过神色来。

  他不敢怠慢,盘膝运功了三十六周天,这才睁开眼,声音已见嘶哑:“你不要声张,悄悄地将云嫔请来,在此院中就地拿下。”

  秦喜答应着,忙不迭去办了,两刻后,只见云嫔发髻散乱,鬓横钗乱,很是狼狈地被拖了进来,她一见皇帝便好似有了主心骨,上前哭诉道:“冤枉啊……”

  云嫔这一夜,简直有如从云霄中掉落深渊。

  她先是喜孜孜地等候侍寝,又接到秦喜报说,万岁在自己院落等她,顿时喜不自禁。历朝后宫中,都有不成文的规矩,除皇后以外,其余嫔妃一律不准在御榻上过夜,如今虽然远在离宫,却也有个宫中的仪礼气象,皇帝居然让她来自己院落,可不是天大的恩赐!

  没曾想,到了此处,未及见人,却有一群粗恶狰狞的侍卫,将她五花大绑了推进来。

  “你还想喊冤?”

  皇帝不敢置信地冷笑道:“你宫中的使女已经招供,见你把她支开,鬼鬼崇崇地在羹里放了粉末,这一碗银耳羹,”

  他指了指桌上的,怒意满布心胸,“给猫狗试吃,半个时辰便七窍流血而死!”

  云萝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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