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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为何不立即除掉?”

  “我还没有找到切实证物,东宫已到战场。我向他提过此事,但那人迄今仍然毫发无伤。”素飒顿了顿,又说,“东宫用兵极狠。对我十分忠诚的四个将军,被他任意安排,危急之战不是前锋就是断后,已经先后阵亡。如今盛乐公主与谢震被支回京城,阵前已无我的亲党故交。龙骧将军麾下精锐交由他差遣,全灭也只是早晚之间。”

  素盈想要宽慰,素飒又咬牙道:“为与后家倾轧,包庇奸细、糟践兵卒……孰不可忍。娘娘应该知道,匿奸与通敌同罪。这样的储君与国贼有什么不同?想到这个国家将要交到此人手上,真是令人心悸。”

  “哥哥!”素盈连忙出声打断他,“就算有十成把握,也不能轻易到圣上面前指控东宫,何况此事证据渺茫。”说到这里,她心里突突跳了几下,暗自想:谢震该不会已经贸然在密奏中揭发东宫吧?

  她定了定心神,从容说:“不妥善处置,容易被他反将一军——诬陷储君犯了通敌重罪,这样的罪名又有谁担当得起?”她见素飒愤恨难平,又道,“眼下头等大事,还是如何为哥哥开脱。”

  素飒黯然道:“过堂听审,我并不十分为难。假设皇恩浩荡留我偷生,日后面对那四位将军的家眷,才令人惭愧。”

  素盈还想再安慰几句,忽然来了一名宦官,说是皇帝方才醒来,此刻召见龙骧将军。素飒临走时以大礼拜别,素盈忙去搀扶。素飒在她相搀时,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刚才说的那个人,叫做白信端——白信默的弟弟……”

  素盈“啊”一声呆在当场,心里万千个念头乱转。恍然想起自己也曾见过此人,正是他,向她宣告白家悔婚,要她交出信默送她定情的翡翠。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以白家和东宫的渊源来看,她也明白这个白信端无疑是东宫放在素飒身边的人。但白家纵然无赖,已经贵为皇亲国戚,说他们家出了奸细,任谁听来也觉得不大可信。她连忙在哥哥耳边叮嘱,让他仔细留意皇帝口风,千万不要再轻易提起东宫的事。

  她吩咐宫中一个机灵的宫女去玉屑宫观察动静,请潘公公有空闲时来丹茜宫小坐。过了不一会儿,那宫女就回来说召见已毕,龙骧将军已被放还京师狱。又说潘公公走不开,向皇后娘娘问安,请皇后娘娘宽心。

  素盈觉得召见如此短暂,大约皇帝只是聊表心意,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

  第二天,皇帝以重阳大节临近的缘故,下诏大赦狱中死罪以下囚徒,放他们归家团聚。随后,他又决定隔日带病在宏德殿亲录京师狱中重囚十余人,其中也有龙骧将军素飒。

  朝野对此议论纷纷,然而天子完全不为所动。

  有人乖觉地见风转舵。有人愤愤地认为,皇帝即位以来从不插手断罪,这次行事完全不似他稳妥的作风,大约是年轻的皇后从中作梗。

  素盈对皇帝的决定也颇感意外,她猜不透皇帝为何对龙骧将军如此厚爱。

  素飒果然被从轻发落,仅仅被削了将军之职,仍保留兰陵郡王之封。不少人未料到平常悄无声息的皇后,竟然能鼓动皇帝为她哥哥一人劳师动众,反而因此对皇后素盈产生不满。

  素盈莫名地遭到众多非议,自己也觉得郁郁不欢。她又想到哥哥被夺了实职,空留一个虚衔,说起来仿佛是皇帝厚待了她,其实是夺了后家实权,不免连连苦笑。

  只有平王以为近来战事颇为凶险,这个将军不做也罢,便合家叩谢圣恩。

  这天,素澜为兰陵郡王的案子了结,要进宫一趟,于是早早地起身梳洗。才挽上发髻,丫鬟就来请,说是相爷要见。素澜急忙换好衣装,临走又到床前向尚未起身的丈夫道:“还不快起来?今天不是同那几个侯爷们约好去游猎么?”

  云垂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问:“几时回来?不会又要住在宫里吧?”

  “难说。要看娘娘心情。”素澜笑着挣脱,又叮嘱丫鬟不可纵容他懒睡。

  清晨微凉的空气十分爽利,荷塘周围比别处更为清幽。塘中养了不少五色鲤,琚含玄常常拿着饵站在那里,仿佛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随手投食。也许他并不在意鲤鱼是饥是饱,只是喜欢一群活物给他寂静的思绪添些生气。

  素澜见他身边的是自己的婆母素氏,小小地诧异了一下,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有雅兴凑到一起。

  琚含玄的眼睛离开水面,轻轻地扫了儿媳一眼,问:“近来你和娘娘之间好像很亲密。和好了?”

  素澜笑答:“姐妹俩闹别扭,哪有闹长久的?”

  琚含玄从石钵里抓了一点鱼食,一边投向池中一边说:“你姐姐那人……呵!”

  素澜见他神情不屑,笑嘻嘻接口道:“难道娘娘不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吗?”

  “好人?”琚含玄看着争食的鲤鱼,冷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她愿意当好人,被人摆布欺负?她以前只是没有做坏事的本事。这一次不就胡闹起来了么?你替我转告她——她还是老样子最好,这场游戏玩不好,遭殃的可不止她一个。”

  一句话让素澜愣住,僵硬地笑道:“爹这话严重了。”

  “严不严重,日后数数她收拾了多少个以为她好捉弄的家伙,才知道。你别以为自己是她妹妹,就得意忘形。”琚含玄说着,把整钵鱼食泼入池塘。

  整个池塘沸腾起来,数十鱼头攒动争抢,搅乱一池秋水。素澜看到鱼腹翻滚、白沫四溅的景象,不免心生厌恶。琚含玄却连连冷笑,拍了拍手掌,转身走了。

  他的夫人素芳鸾向来不怎么说话,直到他走远,她的目光才从几枝摇动的残荷上收回来,向素澜颔首微笑:“相爷喜欢看它们为争食丑态毕露。”她顿了顿,又对素澜说,“你姐姐是我义女,我也倚老卖老劝她一句——她本来是个温温弱弱的人,要是逞起威风,可就不招人喜爱了。小心,被人温柔地将上一军。”她想了想,欲言又止,款款笑道,“你不妨也帮我委婉地转告她。”

  她虽是宰相夫人,可从来不在家中谈论宫廷、政局、战争,仿佛这辈子只打算袖手旁观。这时竟说出这样一句话,素澜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心思,心里却没有认真对待:这位琚夫人虽然也冠着素姓,却不是素氏出身。康豫太后为她指婚时,念她多年服侍,赐她素姓荣耀己身而已。素氏女子自小受教的那些周旋宫廷的道理,她一概没有学过。她平日不显山露水,处事也未见高明,一遇到头疼的家务,便要转交素澜整饬。无论怎么看,她也只是深院中吃斋念佛的老妇。

  素澜一直暗中轻视这位婆母,觉得她不过一介主妇,见识还不及姐姐素盈。她说的话,素澜也当作妇人之见,并未十分介意。

  第五章 邕王

  宫门处早早就有丹茜宫的人在等候,一见素澜的马车到了,便向籍禁司的人道:“中宫引外命妇德昌郡主入宫。”随后领了引籍,向素澜做一个请的手势。

  素澜进宫拜见早已惯了,唯独这句话,听几次都觉得不入耳。嫁入相府足够荣耀,可惜云垂胸无大志,又对他爹言听计从。琚含玄拜相第一天便宣布:家中子侄不得为官。他的想法素澜多少明白:他身为权相,自有无数人行效犬马,子弟参与官场于他没有了不得的好处。一朝触怒龙颜,反而阖家遭殃,牵连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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