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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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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去市立医院哪。”祁汉忠一脸忙不过来的疲惫的表情,“一上午,我都在往各科室分送郑明桂的大病历和所有辅助检查报告单的复印件。梁院长亲自交待的任务,我怕耽误事。” “汉忠,我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关键时刻掉链子,真的忘了水果糖的教训?”她随后补充道,“张文不想换岗位了?” “我马上去。”祁汉忠连午餐都没吃,去了市立医院,下午两点整了,他都没回来。 一般情况下,讨论会是由科室主任主持的。许冠今穿着白大褂,准时走进办公室。他落座于主持人位置之前,看了看参加讨论会的主要人员:各科室主治医生以上的都到了,尤其是看到他们拿着自己书写的标准的大病历时,心中一阵窃喜,好像终于有机会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资深医生写的大病历。可是,这种优越的感觉很快就被疑惑取代:他看到了潘小松。他为什么要来参加讨论会?谁请他来的? 每位参加讨论会的医生都在以特殊的方式思考着。在许冠今疑惑潘小松的动机时,梁启德欣慰地看到朱文履行了承诺。他仿佛刻意准备了一下,换了一件衬衫和一条鲜艳的领带。看上去,他像是死亡病例讨论会的特邀嘉宾,而非失败手术的主刀医生。 “还等什么?你不是急着开讨论会?”李荷的脸色有点发青,她问梁启德。“你在等谁?” “等郑晓慧。”他发现谢锋表情沉重地坐在墙角处,他是参加讨论会的惟一的护士。除他之外,护理部主任于彩珍作为手术的器械护士到会。她坐在谢锋的左边,右边的椅子空着,像是为郑晓慧准备的。 两点十分,郑晓慧面色苍白地怀抱着一个用大红彩纸包装好的盒子走进心外科的医生办公室。这之前,她曾经无数次地来这里,向许冠今咨询父亲的术前准备,并且在这里亲笔签了“同意手术”的意见。 “各位医生,我们开始吧。”许冠今的话音刚落,心外科医生办公室里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搬动椅子的声音。人民医院的资深医生们纷纷来到前排就坐,中青年医生自觉地退到了后面。 梁启德顺着桌子左侧的顺时针的方向依次望去:主持讨论会的许冠今的身旁是朱文大夫,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大病历,与他相邻的是潘小松,与潘小松在一起的是病理科的叶世煌主任。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这样安排的座次,非常符合讨论会的发言顺序。 这时的办公室里静极了。在人民医院,像这等规模的死亡病例讨论会并不经常举行。无论是哪位医生,陈述自己的病人是怎样的原因死亡时,对那位医生来说,都是考验。 许冠今既是主持,又是死亡病人的住院医生,按照讨论会的顺序,由他开始介绍病人入院以及治疗的情况。 “我是郑明桂的住院医生,各位手上有病历和医嘱记录。术前,我主要为他进行了营养疗法,为手术做准备。当然,他在心内科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心内科的情况应当由安韦怡大夫陈述。”许冠今的发言犹如法庭的庭审过程。他觉得自己该讲的全部反映在病历中,因此简而言之,扯出了安韦怡。 安韦怡在后排就坐:“他曾经是我的病人。有二十多年的风湿性心脏病的病史。最后一次入院时呼吸困难,心衰指数一级。经过两个月的对症治疗,病人的病情稳定,心衰指数四级,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李荷听到“出院”二字时,就像是有人戳了她的伤口,并且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在她的印象中,安韦怡大夫似乎是有意地跟她疏远,两人很少沟通交流。中午在餐厅时,祁汉忠把昨晚的经历一一向她做了汇报。她甚至觉得心内科在安韦怡的影响下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包括年轻的住院医生林炯佑。他居然用了“阴谋”二字来形容上门了解情况的祁汉忠,这等于直指到李荷。 她强忍着愤怒没有发作,她知道自己一旦在“出院”二字上纠缠不休,非深究到创三甲的事不可,这是李荷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我是非说不可的。我之所以留下来,是要为自己讨一个清白。”朱文说,“是的,在任何一家医院里,无论春夏秋冬,各种疾病的百花园里,始终盛开着两朵奇葩:‘生命和死亡’。当然,非常遗憾的是,我现在所要谈的是死亡。各位陪审团的医生们,请听我陈述手术的经过。”他使用了一连串的专业术语,把整个手术过程讲了一遍。在讲述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离开了座位,既是当事人,又仿佛是自己的辩护律师。他在各位医生的面前踱来踱去,因为吴铁征大夫一直跷着二郎腿,差点把他绊倒在地。 最后,他的脚步踉跄着停止在于彩珍的面前:“你是器械护士,是你准备的冷冻心脏的冰屑吧?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我准备的。”于彩珍一头雾水的样子回答道。她是接到李荷的通知来参加会的。平时,护理专业人员不参加这类讨论会。在朱文询问自己之前,她认为自己实际上是一个局外人。她是参与了手术,但只是为主刀医生递手术器械的器械护士,仅此而已。 在朱文返回座位时,于彩珍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谢锋和右边座位上的郑晓慧。在各位医生的注意力集中在朱文的身上时,她在思念可怜的父亲,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干了,接着又泪水盈眶,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鼻涕也开始流下来,落在放在腿上的那个包装过的盒子上。 “里面是什么东西,不会是她父亲的骨灰盒吧?”这时的于彩珍思路完全打开了,朱文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自己问题。再联想到那个可能装有骨灰的盒子,她立刻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文。 “各位陪审团的医生们。我已经详细地陈述了手术的过程。结果显而易见,郑明桂的心脏没有复跳的原因跟我的技术操作没有因果关系。当然,在我被侮辱性地关进解剖室的时候,我也反复地考虑过,问题出在哪里?前边,安韦怡大夫讲过的,他的心衰指数曾为一级,这说明……”他欲言又止,下意识地瞅着郑晓慧,尽管她处在悲伤之中,但他仍然觉得她已经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绝不会因为他准备陈述的理由而改善他们医患关系的信任危机。她父亲的心脏就是一座风雨飘摇中的破屋子,即使置换了二尖瓣,修好了“门”,也难免破屋子垮掉。她不会接受这个说明,同时,他本人仍然达不到解脱责任的预期效果。直接的办法就是把灌注师的推理说出来,就像典型的凶杀案,在案子陷入僵局时,柳暗花明又一村,把于彩珍作为另一嫌疑人提出来,让陪审团的各位医生们讨论。他甚至相信灌注师的推理是到位的,在手术科男医生更衣室时,他们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她已经回到省里,但朱文并不怪她,因为她仍然在想办法帮助自己解脱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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