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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幽默举动逗笑了。看见我笑了,他很高兴。看得出,那是一种由衷的高兴。起码讲故事的人还是在乎听众的反应的,我瞟了一眼这个名叫千恕的男人,心里想道。

  “好,现在我开始说那段话,你听仔细了。今天早晨,我一出门,左眼就疯狂地跳——左眼跳福,右眼跳祸。没走两步,我就被街边蹲着的一个算命老头儿叫住了。哦,你也许不知道,报纸上常说,我住的那条街是全市生活水平最低下、治安最混乱的一个居民区。那条街上的青年男人专干走私贩毒、偷盗抢劫的勾当;年轻女人则擅长做皮肉生意或结伙诈骗外地游客;那里的老年人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不是聚伙赌钱就是在街边摆算命摊子骗钱;只有壮年人规矩些,一般靠贩卖蔬菜水果养家?凇…”

  他是个热衷于耍嘴皮子的人,尽管机灵而幽默,但我历来不喜欢这种人。

  “就这些吗?我根本不感兴趣。”

  “笨笨,你怎么就听不出这只是个引子?”

  我不咸不淡地说:“不喜欢你的话题。”

  他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哦,我好蠢。我应该和你谈文学、哲学、或者爱情,因为你是个上层女人,你看不起底层人的市侩气。但底层人也是一种合理的存在,并且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迫于生计,不得不那么干啊。”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好了,言归正传——那个算命老头儿说我身上笼罩着一种奇异的光,他的眼睛被那种光刺得生痛,所以不得不叫住我。他说我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遇到一个美丽女子,并且那个美丽女子会结束我光棍儿的历史。我不信那老头儿,就先欠着他五十块的算命钱,应验就给,不灵就不给。老头儿拍着胸口说没问题,但应验了要多加五块。”

  我厌倦地说:“你编的故事不好听。”

  他的模样显得很委屈,说:“不是我编的,是真的。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见那老头儿。”

  我嘲弄地笑了笑说:“那老头儿知道你这种人时时想的都是女人,了解你每天出入的场合里女人成群。他可以天天叫你,天天和你说同样的话,天天从你口袋里赚走五十五块。”

  他听得非常认真,表情像孩子般痴纯,显得可爱。

  “不!你大错特错了!老头儿不能天天骗我,我只能和一个女人结婚!”他说。

  “好了,你的话说完了。去吧,再到别的位子上碰碰吧,离算命老头儿说的二十四小时还有一段时间,也许碰到的下一个女人就是你的那一半。”

  “不!不要这么无情地糟蹋缘分好不好?我直觉那个女人就是你!”

  “你再信口开河我就走了,我不喜欢信口开河的男人。如果你想和我发生一夜情,那么我明白告诉你,我不是你要找的女人,没心情。”

  “我不要一夜情!”他厌恶地说,“我讨厌一夜情,讨厌。”

  “那你还想弄出什么来?”我轻蔑地说。

  “那算命的老头儿还叮嘱我,如果那女子看行情不答应我的话,我只有趁年青去少林寺当一辈子和尚的分儿了。你知道一辈子当和尚是什么概念吗?我可不想!所以……所┮浴…所以我需要你结束我光棍儿的历史!”

  我几乎被他激怒了,不客气地说:“如果你没喝醉,没发烧,那就只能说明你的神经有问题!你是妄想狂,白痴!”

  “天呀,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啊?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人!我已经糊涂地爱上你了!”他依然大声说。

  “好了,我要走了,再见。”我站起身,对舞池里的百合招了招手。

  千恕也站起来,喋喋不休地说:“为什么要糟蹋缘分?为什么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为什么不相信奇迹?你们上等女人的思维方式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我厌恶地捂住耳朵,再也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乱语。

  百合和阿伦一起快步走了过来。

  百合不解地问我:“怎么了?为什么急着走?”

  没等我开口,千恕就抢着说:“她不相信我疯狂地爱上她了,不信非她不娶!”

  百合用不乏挑逗的目光扫着千恕说:“朋友,今年几岁了?有三十了吧?”

  “前几天刚一个人在海边过了二十九岁生日。”

  “也老大不小了,乖一点,别辜负了养你二十九年的粮食。不要缠着我朋友,她不是那种轻易和你发生一夜情的女人。如果你想,找我好了,咱们较量较量?”

  千恕委屈地说:“可悲啊,世上竟有这么多俗人,怪不得伟大的爱情难以出现!就算出现了,也会被庸俗扼杀!”

  百合被针刺般跳起了脚。她说:“好啊,你说我庸俗是吗?”

  看百合生气了,阿伦赶忙笑着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大家在一起玩,图的是个高兴。千恕说话口无遮拦,但人是好人。百合,我们再跳一会儿。你朋友要走,叫千恕送送她好了。”

  我赌气说:“谁要他送!”

  千恕很快又变得笑容可掬,盯着我说:“我可以玩命飙车,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把你送到家。如果你不想那么快回家,还可以坐着我那辆没有刹闸的摩托车兜兜风。”

  我又一次被千恕逗笑了,百合和阿伦也笑了起来。

  阿伦认真地对我说:“被千恕看上可是个奇迹,能被他纠缠的女人在这个地球上还真没出现过。”

  我不屑地笑着说:“嗬,谁会稀罕!”

  阿伦说:“稀罕不稀罕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瞥了千恕一眼,那一脸的滑稽绝对不可能让人当真。

  千恕说:“我明白了,你看不起我,你嫌我没打领带,嫌我低贱。不过,那算命老头儿可怜啊,你不理我,他那五十五块就没法进账了。就算你不可怜他,也不要糟蹋我们的缘分啊。难道我爱上你有错吗?”

  我没有再理他,逃也似地走出了“华南虎”的大门。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时,千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他贴着我的耳朵深情地说:“来吧!你个二手女人!让我们谈一场空前绝后、足斤够两、有肉有魂的恋爱吧!然后你勇敢地嫁给我!”

  我吓了一跳,幸好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我赶紧上车。一路上品味着那几句话,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我不了解他,也许明天就会忘个干净。但是,他的低俗和厚脸皮是我从没遇到过的,他说话的风格就像街头小丑一样令人忍俊不禁。同时,我也断定他是个没正经的男人,根本不可信。他喜欢信口开河,喜欢妄想。也许他真就是个心理不健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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