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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你既然不傻,一定看得出我喜欢你,哪怕只有一闪念。但你更应该清楚,我不可能和任何女人天长日久。”

  我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又说:“所以,在你不想结束的时候,我必须结束。”

  我拿起皮包,站起来说:“叫我出来吃饭,就是为了侮辱我?”

  “不!想和你建立长久伙伴关系,我们做爱的感觉确实不错。你丈夫不在家,我是单身,都需要滋润。”

  如果第一次喝茶时他说这些话,我也许一拍即合,但现在听起来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我顿时感到羞愤难当,低声喊道:“别做梦了!”

  他按灭烟蒂,正色说:“还有一件正经事,希望你能答应我,出演那个新片的女主角。”

  我立刻想到了娜娜,心中升起深刻的厌恶。如果我是个狭隘的女人,即便纯粹是为了和娜娜赌口气,也要接下角色。但是,向我提出要求的人是维凯,操纵角色的导演也是维凯!我不能重蹈覆辙,再次做他手中的木偶。

  我决绝地说:“我不会再演戏。”

  “你想清楚了,那可是一部电影!一部有影响力的电影!”

  “不,我已经说过了。”

  “娜娜确实不适合那个角色。并且,那部片子的男主角不是我。”

  “哼!”

  我站起身,抛下仍在喋喋不休的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一个月后,关于艺术节的事情彻底平息下来。世界是势利的,人们的遗忘能力历来比记忆能力要强得多。

  日子在慢慢流过,仿佛为了让我疗伤,格外放慢了速度。

  我三十一岁的生日来临了。百合刚好出差在外地,我一个人在家里伤感地度过了一天。没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对我表示祝福。他们或者从没记住过我的生日,譬如舒鸣;或者已经失去了对我表示祝福的资格,譬如我的初恋情人慕┱堋…

  谁来祝福我?谁能来抚抚我的肩头?我们天生就要受到伤害吗?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人!

  我拿出化妆品,打扮起来。在嘴唇上搽了亮色的口红,那是今季最流行的色彩。我得用时髦掩盖年龄,不能在小宝面前有一丝懈怠。我没有忘记带上那包花花绿绿的保险套,那是属于我和他的象征。我要还给他。关系已经结束,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乌七八糟的提示。

  一出门,才意识到外面在下雨,但我没有折回去拿伞,也没叫出租车。我有一种别样的欲望,想造成一种效果,要小宝看见一个湿漉漉的我。很久没有这种自虐的表现欲了,也很久不愿意制造那么浓重的浪漫了。

  缓缓地走在雨里,我回想着自己的情感经历。从初恋的十六岁到三十岁生日之前,我只经历过慕哲和舒鸣两个男人。他们一个担负了我的初恋,一个担负了我的婚姻。前者痛苦,后者平淡。三十岁那年,我经历了小宝和维凯。对于我的婚姻来说,他们两个的性质和意义是等同的。但是对于一个纯粹的女人来说,他们又是截然不同的男人。小宝开启了我欲望的闸门,维凯承载了我一次短命的爱情。我不能肯定明天还有什么发生,但可以肯定维凯绝对不会是我最后的男人。

  雨中的行人除了我之外,一律行色匆匆,没有一个的脸上不是烦躁、疲倦和无奈。看着他们的脸,再想着虚无缥缈的爱情时,心头不禁涌起无尽的惆怅。在杂乱无章的大街上,爱情显得奢侈而脆弱。大街上的行走的绝大多数人属于为生计而奔波之类,他们向世界展示的是疲倦的外壳。那样的一张张脸,很苦。

  来到小宝的服装专卖店里,天色暗了下来,街上已经灯火点点。我站在店里打着哆嗦,像我期待的效果那样,被雨淋得湿透,浑身直往下滴水。

  因为下雨,店里空荡荡的没有客人。消瘦的小宝蜷缩在一张椅子里听音乐。他看见我后,赶忙把耳塞拔掉,关切地迎上来,摸着我的衣服,疑惑地说:“怎么回事?淋得这么湿?”

  我怔怔地望着小宝,眼睛微微发热。百合说得没错,他瘦了很多,鲜活的美已不复存在,像一棵树正在被风干。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哽咽着说。

  “难看了是吗?当初我要是这个样子,你会不会喜欢?”

  “富婆的一次骗局就可以把你折磨成这样?”

  “那只是事情本身。仅仅那件事,不会给我这么大的打击。”

  “还有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

  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哀伤地看着彼此。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面了,他的目光有些陌生。他可能会以为我是来找他消费的,我似乎没有第二个来找他的合适理由。

  “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我忙解释。

  他有些窘,接着,仍然职业化地笑着说:“你随时可以找我。”

  “不,我不可能经常找你,做不到。”

  “是的,没有女人会把真心掏给我这样的男人。你是个好女人,把我当人看。我是什么?是鸭!”他说话时神色凄凉。

  我浑身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拉着我走进店里的一个虚掩的小门,那是一个小小的休息间。他拿出一件厚T恤和一条长裤让我换上。我被包裹在他的衣服里,只觉得周身发出奇异的热。那是一个做鸭的男人给客人的温暖——平等的、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他为我拿来一片纸巾。我轻轻地揩了揩脸,心情开始舒爽了些,同时,理智也开始恢复。我突然觉得不该这么夸张地来找他,我和他的关系经不起任何推敲,一切苛求都显得可笑。

  他让我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热水。关切地说:“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我还死不了。”

  “可身体是你自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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